栖梧(107)

　　忽然，那扇门朝着凤柒打开，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凤柒拉扯进去，他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炽火正在消失，灵府中的苍梧树闪着耀眼的光芒，道道生命之源注入其中，熟悉的气息让他的苍梧树生长茂盛发出盈盈亮光。
　　“凤柒。”
　　“帝君，你要做什么。”凤柒直觉不妙，声线颤抖：“停下，帝君，求你停下。”、
　　“你会死的，求求你停下。”
　　炽火之力在两人之间传递，第一次渡火的经历在凤柒的脑海里浮现，只是此时的凤柒没有丝毫的欢喜，他只想让苍梧停下。
　　或许是渡火的疼痛太过，苍梧难得露出一丝痛苦，片刻的失神，凤柒便趁机进入到苍梧的灵府之中。
　　满目苍茫，毫无生机，拉车不断地境况好像随时会坍塌。
　　只需一眼他便明白苍梧想要做什么。
　　“不可以！”
　　苍梧眉头紧锁，毫不客气的将凤柒扫出灵府之中，那张总是含着笑意，时刻欢喜的脸不应该露出这般悲痛的模样。
　　如果它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让凤柒平复灼渊，那么现在苍梧动情便是在它意料之外。
　　只是，无论是苍梧，还是凤柒，或是灼渊，谁灭了谁，谁又献了祭。
　　它都不会输。
　　每一步都在它的预料之中。
　　苍梧与最后一次沟通天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天意如此。
　　只是他不允许。
　　凤柒不会死，他不会让他死。
　　苍梧像是一台中转站，炽火不断地流经他祭纹将成之时，凤柒声嘶力竭，悲恸万分，他不顾一切的斩断了和苍梧仅剩的一点联系。
　　渡火中断，祭纹瞬间开始消散。
　　未经控制的炽火悉数被凤柒收回体内。
　　“凤柒，住手！”苍梧受到反噬，嘴角溢出血色。
　　“帝君。”炽火回体，凤柒脸上浮现血色，身躯逐渐浮于半空，他注视着苍梧，眸中是无尽眷恋与情深，“这火好歹跟随我千年，它不会乐意让你掌控。”
　　疼痛让苍梧嘴角绷直，既然凤柒能够看清他的打算，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凤柒要做什么呢？
　　炽火流转充盈，凤柒背后逐渐生出火焰双翼，他奔赴苍梧面前，望着那双浅色眼眸，趁着苍梧短暂的虚弱，他曾赠与苍梧的那只凤翎立即化出道道金芒将苍梧束缚。
　　“放开！”苍梧喝道。
　　“这还是帝君第一次对我发脾气。”凤柒凝着他，嘴角露出笑容，他抬手拂过苍梧眉间褶皱，“信我。”
　　苍梧的祭纹被迫停下，灼渊再次异动，天空黑云再次翻涌，电闪雷鸣，如两只眼睛冷漠者注视着脚下一切。
　　凤柒靠近，低着苍梧额间，带着不顾一切的气势强力突破苍梧的灵府界限，被苍梧分走的部分炽火，欢呼雀跃似的迎接它们原本的主人。
　　无数的火焰重新回到凤柒体内，灼热的痛苦熟悉又陌生，凤柒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果然舒适久了就在难以忍受痛苦。
　　即使是渡了天劫，炽火爆体也依旧不好受，那部分炽火没有经过天雷的洗礼，凤柒却强压下疼痛将其炼化。
　　退出苍梧灵府之中，凤柒额间的火焰纹路赤金耀眼，掩过了他眸中种种情深。
　　他低头在苍梧沾着血的唇上落下一吻。
　　黑雾朝着两人袭来，凤柒忍着疼痛，转身面对愤怒的灼渊，背脊直挺，目露寒霜，火焰化为朱笔，一笔一笔链接即将溃散的祭纹，他循着记忆描绘出苍梧方才所画祭纹，金色的焰纹照亮着方寸之地。
　　他们不过一步之遥，却又隔着云雾茫茫，黑影重重。
　　凤柒越过翻飞白雪，瞧着苍梧一身白衣被血色染红，他不再抑制体内汹涌炽火，任由凶猛火焰破体而出，悉数没入阵法之中。绛雪铃在他脚踝处不断晃动，铃铛声几乎被风声掩盖。
　　苍梧的长睫上粘着霜雪，浅淡瞳仁氲着泪水将落未落。
　　从容没了，笃定凤柒不会死的自信顷刻崩塌，心脏仿若被烈火灼烧，被浊气撕裂。
　　“本君命令你停下！”
　　“凤柒——”
　　“停下！”
　　苍梧几乎咬牙切齿，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那道束缚，也阻挡不了金色的火焰将凤柒包裹，凤鸣九霄，赤红的凤凰浴火而出，投入灼渊肆恣汹涌的黑潮之中！
　　“停下——”
　　可回应他的是无尽的烈火迅速点燃吾舟山底所有浊气，唯独那支风翎化作金光将他护在其中。
　　他的小凤凰，在最后一刻依旧从火海中护他周全。
　　作者有话说：
　　没死，放心。


第89章 栖息于梧（完结）
　　89
　　重重火焰经久不灭，漫天黑雾终于是被点燃，一点一点被驱散。
　　浊气不断消失，灼渊成了茫茫火海，如同地底深处泵列出的岩浆一般。
　　那火燃了多久，苍梧便被凤翎困了多久，
　　自小凤凰以身献祭之时，凤翎对他的强力压制便已经消失，即使苍梧受伤很重却也不是无力破开禁锢，只是这是凤柒赠予他的礼物，他不忍强力破坏。
　　吾舟山火焰渐熄，风雪不停，一晃百年，那场大战留下的痕迹尽数被掩埋进厚雪之中。
　　直到凤翎灵力耗尽，化为一只普通羽毛飘落而下，落到苍梧手心，那没入风雪之中的神帝眼睫轻颤，恍惚的握着那根羽毛，才不顾一切地奔向灼渊。
　　天地共主毋庸置疑的强大，脆弱这个词和他没什么关系，在凤柒出现之前，情绪他都不知是何物，而如今，苍梧深切的体会到了七情六欲，他生了情，动了欲，也体会过一次肝肠寸断。
　　苍茫与烈焰交相辉映，熟悉的灼热气息，只是无论苍梧如何放出神识感知都没有丝毫生机。
　　火光照亮他失去色彩的双眸，却没能融化他满身冰雪。
　　苍梧在火海边静立良久，浅色的眉宇失去了生机变得灰拜，他面无表情，火光给他的白衣镀了一层金边，好像他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无欲无求的天地共主，这百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吾舟山寂静如初，好像那只聒噪的凤凰从未出现，那些盛开的繁花，重重美景都不过是黄粱一梦。
　　只是手中的凤羽那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都在提醒他，吾舟山曾活过。
　　时光随着落雪一点一点融化，出神的神帝忽然被一道极轻的铃铛声唤醒，一道白光没入火海之中，泛着白芒的绛雪铃从火海里缓缓飘出，苍梧眸中极其短暂地掠过一道亮光，然后随着绛雪铃的气息消散而泯灭。
　　铃铛常年冷硬如冰，但苍梧握着铃铛的指尖却感觉到了一瞬间的温热，他几乎是颤抖着握紧，却又害怕将这东西轻易碾碎。苍梧凝着那铃铛良久，然后将手中的凤羽注入铃铛之中，又将绛雪铃妥帖地放入自己的灵府之中，一步一步走向崖边，他的衣袍被火焰舔舐已经焦黑，他却好像全然感觉不到火焰灼热的气息，脸上是如面具一般的平静无波，缓慢却又坚定地朝着火海深处走去。
　　火焰尽数将他淹没，衣袍被烧毁很快就又生出新的，身躯却不曾有半分灼伤之处，苍梧垂眼，似有无奈。
　　还不肯伤他么？
　　也罢，随他吧。
　　白光笼罩着苍梧，不过一瞬，苍梧满身神力尽数融进火焰之中，火舌更添凶猛，高高地扬起欢呼雀跃似的迎着苍梧走近。
　　苍梧一步一步走得坚定，瞳孔中映着雀跃的火舌，令他的表情有了温度，神力逐渐被写下，古木身躯似乎也变得不敌火焰之力，逐渐趋于透明，缓缓地没入火海地底深处。
　　吾舟山忽起狂风，残枝败叶，灰飞枯木震颤不已，好似无声的哀悼。
　　沧海桑田，千秋过后，吾舟山白雪皑皑，火焰经久不息，却在灼渊深处，反常的生出一棵白色嫩芽。
　　雪花还没压到它便被火焰融化成水滴，滋养浇灌，百年转瞬，嫩芽一日日长成一株半大树苗，广袤的吾舟山顶，白雪依旧，寸草不生，独一株白色树苗日日茁壮，终成参天大树，白色梧桐叶层层叠叠，其间隐见赤色脉络。
　　那燃了千载的火焰终于熄灭，焦黑的泥土中闪过一点白光，风起之时，树叶沙沙，绛雪铃也从泥土里露出一点苗头，赤色光芒转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