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92)

　　记忆里不断翻转，一会儿是初见苍梧的惊艳，一会儿是相处中的心动，更多的却是得知苍梧有恙的担忧与悲伤，那悲伤好像要将他淹没，如果他现在有身体大概已经泪流满面，从未体验过这般悲痛，心尖像是被硬生生砍去一半。
　　一声铃铛轻响，所有疼痛都如潮水退去，他听到了一声呼唤，来自远方，又来自眼前。
　　“吾辈自有定数，天道不容，吾便予一线生机。”
　　凤柒好像昏过去了又好像没有，那句话也像是他的错觉，再睁眼就看到两团光圈悬在眼前，而朔月脸色几乎白的透明，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凤柒敛神，那两团光圈像轮明月，只是细看其上却残留着黑色残缺，像是受了损坏的白色玉环。细看来那两道残痕颇为相似，等到双环相交，互为嵌合，凤柒突然明白过来，朔月方才定然是用了双生镜复生弦月元神，将本体修补。
　　双环逐渐合二为一，而朔月也在融合之际缓缓倒下，那张沾满了血与泪的面上是成功后的满足微笑。凝成完整的元神，倏地没入朔月体内，那具几近透明的身体逐渐注入生命力，四周浓稠黑雾像是找到的容纳之处，源源不断地没入朔月体内，凤柒心神微震，那浓稠黑雾看似陌生，却又熟悉，不等他细看，忽觉得背后挨了一掌。
　　“去吧。”
　　凤柒睁开眼，苏青和凤二焦灼不解的脸出现在眼前，他却像是没看见一样。
　　“终于醒了！”
　　“欸欸，没傻吧，知道我是谁吧。”凤二抬手准备在小柒脸上拍又觉得不妥于是改为在眼前晃了晃，不过凤柒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好像还沉浸在方才那些纷乱的情绪，忽然，没由来的，他很想帝君。
　　“不是吧不是吧，他这又哭又笑已经够吓人了，这会儿直接傻了？”自凤柒朝着那双生镜结了印之后，就变得跟个木头似的不再动弹，先前只当他是入了溯回，没过一会儿却是又哭又笑还骂人，这可给凤二吓到了，帝君那般看重凤柒，这小子要是傻了，她要怎么跟帝君交代嘛！凤二急得不行，转头便去声讨让凤柒施法的苏离：“苏离小姐，你这镜子是不是有毛病，我好好一弟弟怎么就傻了！”
　　苏离只是将目光放到怔楞地凤柒脸上，但笑不语。
　　“诶诶诶，凤二姐，你别着急....”苏青也有点懵，他们在凡间待了一年，凤柒便这样傻了一年。虽说凡间时间与神界不同，但也很吓人啊！
　　“凤柒，你到底醒没醒啊，倒是吱个声。”苏青想了一会儿，可是无论他们肯怎么喊，凤柒就跟个木头似的流眼泪，苏青忽然计上心头，开口朝着窗外喊了一句“参见帝君！”
　　像是惊玲醒梦，原本僵坐的凤柒瞬间起身，眸中闪过亮光，“帝君！”
　　凤二和苏青：......
　　这小望夫石名不虚传。
　　回神的凤柒也略显尴尬，简单的将在镜中所见之相说与凤二苏青。
　　如此，这一切就能说得通了。只是不知道朔月用了那复生之法又是从何得到，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令凤柒心忧的还是梦醒之际所看到的黑雾。
　　还有他在镜中听到的陌生的声音，如果一开始那声叹息是错觉，后面的那些.....凤柒抬眸触上苏离的视线，不知何时她手中多了吧鎏金团扇，身上的衣衫也换成了白色，对上他的视线，似笑非笑的面容像是什么都清楚。
　　苏离说的那些关于朱雀的事儿，是真的，是镜子告诉她的也是真的，那声叹息或许就是来自作古多年的朱雀神君。
　　。
　　云烟缥缈，长风轻拂，不远处山岚呈黛，独山尖盖雪隐在云雾之中，凤柒远眺，如今他的目力已至巅峰，老远就能瞧见吾舟山上充裕的灵气极其规律流转凝结，随后没入梧州殿内。
　　凤柒以往通过外放神识也能查看灵气所在，如今境界突破之后，他须知稍敛心神便能察觉四周灵气走向，吾舟山灵气充裕，几乎凝结成滴，而此时除了吾舟山原本的灵气，还有方圆几百里内各处灵气都朝着吾舟山汇聚，那泉泉灵气最终的地点便是苍梧殿内沉睡那人。
　　灵气如网笼罩在梧州殿上，而此时，那灵网光线似乎要比他离开之前淡了不少，凤柒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弦月的死而复生令他心神不灵，双生镜内的感受亦是琢磨不清，此时见那光线暗淡，心头不禁担忧。
　　甫一落地便朝着殿内而去，于是也没注意到殿外那些凋谢的花儿再次绽放。
　　苍梧依旧躺在原处，周身灵气蕴绕，笼了层白光，凤柒看不清他的面目，心头忽然乱跳了一阵，待一靠近，云雾散了去，看清了之后，似乎跳得更乱了。
　　他缓步走过去，矮下丨身将苍梧胸前白衣上落得几只海棠花捡了起来，然后视线落到他面上，喃喃得唤了一声，“帝君呐。”
　　屋外风起，无人应答，凤柒挥手关了窗，泄了气得压低身子，在苍梧的唇上落了一吻，然后就这么躺在苍梧身边，幼鸟归巢似的紧挨着，开始自说自话。
　　将他从苏青那里听来的，自己在双生镜中所见的，以及他心里担忧的，倒豆子似的娓娓道来。
　　说到弦月没死时，惊诧于气愤；提到双生镜中所感，他却又没由来得悲伤，朔月以自身献祭得以复生弦月，虽是兄弟，此情却也令他动容。两人死别，逆天换命，却还是没能改了结局。朔月肝肠寸断的痛苦面容始终留在凤柒脑海里，心脏被撕裂的疼痛似乎还没消失，大概是那破镜子里的溯回术有什么后遗症，他明明和苍梧靠得那样近他还是觉得难过。
　　好像他也会...
　　凤柒不敢想，刚一冒出头就止了心头所念。
　　不过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挥出那一剑，而今后遇上弦月他也会执剑相对。
　　弦月复生的原委，凤二和苏青很快便传到了神族各处，如今苍梧沉睡，这事儿自有执明去处理。只是出镜之前所见的黑雾凤柒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
　　聚魔阵中，浊气出，苍梧乱，他一剑斩魔君却也不敢作保连带那浊气也清除干净了。
　　凤柒光顾着一句句的呢喃，也没注意到苍梧周身的灵气也将他圈在内，轻柔地灵力将两人圈在一处，静谧中显得亲昵，凤柒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又是那一片花海之中，不过不同的是他身后的枯木变成了葱郁的苍梧树，晶莹的叶脉透着金色阳光，晃了凤柒的眼。
　　花海色彩斑斓，一望无际，他身后这棵树通体如玉，比院子里的那棵还要晶莹壮硕，凤柒愣了半晌，触手升温，熟悉的气息沿着掌心，穿过肌肤直直的递到心底，凤柒呼吸一滞，试探唤道：“帝君？”
　　那树叶摇晃，拂过他的手背，腕上苍梧叶光芒一闪，像是无声地应答。
　　小凤凰心头阴郁一扫而空，不可置信得再次闻到：“是你吗，帝君。”
　　一团光源从他手心绽放，随后光芒逐渐覆盖整棵苍梧树，那团光晕缓缓缩小，凝聚成人形，白色的光柔和却并不刺目，凤柒目光灼灼，如同等到天神降临。
　　苍梧便在一片白光之中显出模糊身形，凤柒大喜，立即奔了过去，满腔欣喜却只抱住一团空气，那团白光在他衣袖里散成烟雾，又在他怔楞不解地目光里重新凝聚。
　　“帝君...这是....”
　　苍梧目光凝着他，小凤凰惶恐的模样他觉得心疼，周身的白光骤亮，冰霜似的逐渐凝结成形，等到白光散去，苍梧朝他伸手道：“过来。”
　　试探的指尖想触，没有消失，凤柒便瞬间抓住，生怕那人又散去，连忙再次扑向了那思念已久的怀抱，温热的，会说话的，实实在在的相拥。
　　“帝君，你终于醒了。”凤柒感叹，心头溢满了欢喜，声音却带着呜咽，双臂拥得更紧，好像害怕他又会消失，“闭关结束了吗”
　　“尚..未。”凤柒下手没个轻重，苍梧好容易捏出来的身体差点让他锢散了。
　　凤柒一愣，微微拉开些距离，手却没松开，盯着苍梧好一会儿才自问似的开口：“这是我在做梦么？”
　　苍梧面色不改：“算是吧。”
　　凤柒泄了气，手刚落了半分，就又抱得更紧，小狗似的蹭着苍梧的肩头，接着又凑过去印上那嘴唇，反正是做梦，他刚才敢亲躺着的，这会儿站着的会说话的又有什么亲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