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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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看?”
“嗯?”执明回神,侧首走到孟章旁的座位上坐下,执起桌上的冰斛,目光开始变得幽深,“自朱雀泯灭之后,九州太平已久。”
“是啊。”孟章不知何时又将那白玉折扇变了出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手心,“一方神兽化羽归灵换来世间十万年的太平。”
他轻笑一声,似乎有些嘲弄的意味儿,“也不过转瞬。”
孟章和执明存在得太久了,久的时间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朱雀泯灭之时还历历在目,却也已经过了十万年。
世间灵气皆为定数,灵物太多,灵气自然稀薄,而产生的负面贪嗔欲必然使魔气增加。天道平衡被打破,势必不破不立,十万年前朱雀和魔族魔君先后泯灭便是破,而归于天的灵气便为立。
而如今神族和魔族是不是也仅仅是表面太平呢,共工忽然撞倒不周山,浊气泄露,万万年不曾出山的苍梧忽然与南枝凤族小凤凰结为道侣,刚刚复苏的花界又遭重创,而出现在花界抢夺帝休树心的魔君却是从未听闻,且不提帝休树心对魔族百害而无一利。
还有被执明压制在北海之地的心魔....
这一切真的仅仅是巧合么?
这片大陆是否不甘寂寞的平静太久,下一个又是谁呢?
神兽生出心魔这不是小事儿,虽然执明此时还不知道那心魔有了机遇又被苍梧斩杀,而另一边的魔界,也并没有他所看到的那般平静。
昏暗的地宫里漆黑一片,即使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偶尔攒动的气流却刀子似的,争前恐后的喧嚣而过,忽然一道细小白光闪过,将四周照亮,那并不是什么气流,而是翻涌的魔气。
白光愈盛,一张俊秀的脸出现在黑暗之中,正是花界的白衣仙君——弦月。而那道白光在他额间,宛如一道白色花钿。
一声闷哼响起,却不是出于弦月之口,白光骤凉,方寸之地显出全貌,一黑一白两人相对坐在石床之上,而那些汹涌的黑气便是从朔月身后源源不断的流出,继而充盈于广阔洞府。
若是细看,便能察觉到那些黑气涌动的流向有迹可循,环绕两人周身往西南一角流去,弦月周身白光笼罩,流出的华光照亮那一角落——除了他俩,这洞内竟然还有一人。
那人一身黑袍,随着魔气涌入翻飞间,露出底下布满褶皱的皮肤,纯黑魔气源源不断的没入那人体内,片刻之后那些沟壑逐渐充盈,似焕发年轻一般,不过很快那鼓胀的趋势并没有减少,经脉凸起如充气的河豚随时都会爆裂的模样。
那人却是毫无知觉的一动不动,似乎气息全无。
很快朔月身上的魔气消失,而角落那人也鼓成了人皮气球,弦月收回法力,一把接住倒下的朔月,气若游丝的朔月却还勉强掀起眼皮看一看环抱住自己的人,“兄...长...”
“别说话,凝神——”弦月毫不客气地打断,划过朔月微阖的眼睛,落到胸前血肉模糊的伤口处,那张儒雅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为何要跟他们大打出手。”
“兄长莫生气,”朔月却没有什么恼怒,甚至弯起嘴角露出个笑脸,“那帝休树心可遇不可求,于兄长有益...我...一时心急.....”
弦月抿唇不语,怪罪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
朔月已经昏迷过去,弦月将人至于床榻,开始将自己体内的灵气传入朔月体内。
而角落那人皮气球却忽然睁开双眼,眼周皮肤几乎被撑破,整个眼球悬而欲出,就连眼白也被浓郁的魔气侵染成黑色,说不出的诡异惊悚。
一声冷笑,苍老暗哑的声音里透着幸灾乐祸,“你救不了他。”
弦月恍若未闻,充盈的灵力释放,专注于朔月胸前的伤口,只是那伤口上残留的气息是弦月从未见过的霸道,对魔气的腐蚀极为强劲,即使他已经将朔月体内的魔气转移到了苦荷体内,这伤口虽然不再扩散,但始终不得好转。
“先天炉鼎,逆天修魔,你将灵力传给他又如何?”
那声音继而大笑不止,嘲讽似的看着弦月做无用功。
“神魔双体又如何,没了炉鼎,不过宵小而已。哈哈哈哈哈——”
弦月冷笑,侧眸看了一眼角落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苦荷魔君:“一缕残魂,苟活至今,竟还如此狂妄。”
那人球冷笑,论狂妄谁又比得过眼前这人,天生地养的神魔双体,绝世无双的顶级人器,千年前就将他一代魔君囚禁至此,不仅吸光了他的魔功,还让他神魂剧裂开,成为弦月与人器之间传递功法的中转。
他是魔族仅剩的上古魔君,避开了神魔大战,留存至今却沦落至此,他如何不恨,“狂妄又如何,只留一丝神魂,本君亦能.....”话语未必,苦荷便感受到他体内的魔气正在蚕食他所剩无几的神识,已经面目全非的面容露出痛苦之色,狰狞异样,声音也变得凶狠,“弦月,你敢!”
“我有何不敢?!”弦乐冷笑。
的确,他有什么不敢,神魔双体,逆天双修,逝魔杀神的事儿弦月这些年不知道做了多少,魔界表面太平,实则暗地里早就被弦月血洗一遍,不然他一代上古魔君又岂会被监禁于此,成为一个骗过神族的幌子。
苦荷慌了,神识不稳,说出口的渴求也断断续续:“你..不能杀我....我身死..消亡....执明必然知晓,到时候你和你那容器.......”
“容器?”这两个字宛如尖刺,弦月杀意毕显,转瞬便掠至擒住苦荷咽喉,语气森寒,“你说你自己是吗?”
苦荷看着弦月隐藏物黑暗中的面目骤然清晰,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求生的意志让他那一缕神魂瞬间爆发,竟能调动体内属于弦月的魔气,朝着床榻之上的朔月攻去。
弦月果然松手,替朔月当下这一击。
苦荷狂笑不止,“弦朔双月,岂能共存?双生子?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是为你而生的一具容器......”
弦月方才将自己周身灵力渡于朔月体内,功力不稳,苦荷这一击令他有短暂的恍惚,朔月不是容器,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弟弟.....
“魔族如今已尽在你的掌握,那又如何,你救不了他,更不可能成那逆天之举,融合仙魔两道,妄念!不过是妄念!”苦荷的笑声癫狂,随着神魂衰弱音量逐渐减小,不知道为何最后竟生出一丝遗憾,“容器之体,碎裂之劫,逢势成魔,遇火则灭!哈哈哈哈哈.......全都是妄念.....”
直到苦荷的声音消失,僵硬的弦月才回神,他将那人皮气球一脚踢开,压下自己喉间腥甜,又回到榻前,继续将灵力传入朔月体内。
白光笼罩两人,弦月冷白的的面目,先前的森寒消失,看起来竟然异常温柔。
而朔月体内那股残留的灼热之力始终企图沿着血脉攻入朔月灵府,正在往朔月体内输送灵力的弦月眉头紧皱,额间隐约沁出细汗。
忽然发现那些力量似乎都是奔着朔月体内的玄冥之花而去,弦月当机立断,将那玄冥之花取出。
花朵不过手掌大小通体雪白,圣光一片,绝不会让人想到这花生长在幽冥之境尸山血海之中。
只是眼前这朵花花苞之态,期间隐约黑气灼灼,此花一出体,那灼热之气便不再妄动。
若是凤柒或者是苍梧在此便能认出,那一丝萦绕的黑气便是吾舟山镇压的浊气。
而这花便是弦月命人从凤二和苏青手里抢来的那朵幽冥之花。
世人只知幽冥之花是世间绝无仅有的魔灵花,却不知它还是独有地一品盛器,就连凤柒的炽火也能盛得起,而弦月用来盛着捉摸不透的浊气最为合适。
床榻上的朔月眉头开始变得平缓,胸口处的伤势随着那灼热之力消停而不再扩散,弦月松了口气,望着那张与自己面容相差无几的脸。
常人若是看到与自己如此相像的面容多半会觉得难受,而弦月却是越看心头越是柔软,其实小的时候两个人的长相并没有这般相似,区别最大的便是眉眼之间,朔月的眉骨明显眉峰如刀削,眼尾宽而阔,看人的时候总有种正派的儒肃,不知是因为被魔气侵染久了,那点儿儒沐沾了邪气,还是他有意无意的学着弦月成魔时的张扬肆意,总之两人就成了如今这样不分彼此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