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字句清晰,每一个词都精准而致命,甚至有一对待师长的傲慢不敬。但最激怒曼尼尔的,却是这个孩子的下一句话。
“我没有辜负我的天职。反而是老师您:救了成千上万人、世界第一的白巫师,一个四处播散爱与和平的圣父,老师您这么多年的过程中,不甄别善恶,难道就不有愧于自己的天职……”
啪。
曼尼尔打了他一巴掌。
这个清脆的声音在这个逼仄狭小的房间里产生了回响。白发巫师垂着头,他的侧脸上迅速泛起红印。
早就该打了,老师的忍耐力真好。谢立丹甚至还冒出来这么一个想法,他笑了笑,伸手擦了擦唇角,他的牙齿磕破嘴唇,渗出来一点儿血。
“我只是开了个玩笑嘛。”他微笑着道,“您不要这么生气。”
曼尼尔一言不发地拉开座椅,转身离开房间。他走到了一半,门没有关好,走廊里响着空荡荡的风。
过了概几秒钟,曼尼尔去而复返,将一件厚斗篷扔给了他。斗篷的边缘差点被蜡烛火苗燎到,谢立丹手忙脚乱地接住,抬起头时没迎来对方的任何评价。
他抱着厚斗篷,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门口,才忽然想起,原来是审讯室的夜里太冷了,老师不给他加衣服,他都没有感觉到。
火光晃得眼晕,光的影子拖曳得很长。
阿诺因吹了吹火星灭掉的树枝,将上面的灰黑粉末吹下去,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你还猜不到吗?”谢立丹瞥了他一眼。
“噢——好的学长。我猜后来因为那三个人的死因是恐惧而死,再加上事出有因,你没有被以故意杀人判处,所获的罪名是影响学院任务,再加上你曾经做过的学院救助活动也有很多,所以受到的惩罚并不严重。”
“也很严重了。”谢立丹百无聊赖地道,“开除搜救队、开除试炼队、留级,拘留,万字检讨,剔除优秀巫师评级,还有禁止参加多数合作性学院任务。”
“独立任务都比较难吧。”
“不难。”谢立丹思索了一下,“就是在这之后,关于我的传言比较夸张而已,好像传播久了,就变成了我喜怒不定,会按照自己的喜好随意杀人。”
“我看你乐在其中。”阿诺因道,“你不是挺喜欢恐吓别人的吗?”
“是啊,我挺喜欢的。”明明说中了他的心思,但谢立丹却总是对阿诺因的回复产生难以忍受的感觉,他板着脸指了指洞穴里面,“今天这里的滴水声就很像我弄死那群狗东西那天的,奇迹学弟,你要不要感受一下。”
阿诺因非常温和但又莫名具有威胁感地示意他闭嘴:“别乱说话,万一成真了怎么办。”
“怎么会成真呢,你这么鲜美,要死也是你先死,我肯定在它们吃你的时候爬得远远的——”
谢立丹说到这里,不经意地抬眼向洞穴深处的黑暗看了一眼。他话语猛地一顿,突然抬手按住了对方的手背。阿诺因当即意料到事情有变,屏住呼吸向洞穴深处看过去。
在一片漆黑之中,那种滴答滴答的水声越来越清晰、一点点逼近、粘稠感简直让人喘不过气。在阿诺因倏忽变成竖瞳的视野里,见到一只巨的蛇类生物,从蛇头的两侧长着如同拼接上去的蜘蛛腿钩,它吐着信子,湿漉漉的水从它嘴里滴答滴答地流下来。
阿诺因跟它产生了半秒的对视,随后在这一瞬间,两人脚下的石块被这类似于蛇的黑暗生物嘭得撞碎,两人闪避得都极快。
阿诺因向后跳跃坠落,身上迅速地闪过了漂浮术的微光。
“好的不灵坏的灵。”阿诺因吐槽道,“你以后回去做预言师吧!”
“那种秘院的活儿我可干不来。”谢立丹身前凝聚出一个光盾,他稍微调整了一下飞行术位置,另一只手带着半空中的阿诺因向后拉扯,跟这头黑暗生物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两人毫不犹豫,熟能生巧地调头就跑。脚下的石块和松软的土地被掀翻一片,那条黑暗生物行进时发出牙齿碰撞的嘎吱嘎吱声,这声音从它的咽喉里传出来。
阿诺因是强攻系巫师,会的攻击类巫术还是要比谢立丹要多的,随着他基础巫术模型之中镶嵌的攻击类巫术一个个亮起,威力虽然不能够让它退避,但却阻拦住了这条黑蛇的攻势速度。
谢立丹带着他不分方向地逃窜,下意识选择的方向只能一路走到底,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连这个念头也不能升起,追逐的速度太快了,双方几乎就在伯仲之间。
正当此刻,阿诺因指尖的“灵”因为惰性而熄灭,他抬起头,语气急促地道:“松开我,分开跑。”
“你他妈找死呢?”谢立丹看都不看他一眼,开口就骂,“你又不会飞行术,不会真想让我在它吃你的时候爬远点吧?”
“我至少拖慢了你一半的速度,等飞行术时效结束,买一送一,双杀。”
“那就等结束的时候再说——我靠,阿诺因!”
紧握着他的手心竟然被对方用力挣脱,一下子就滑出去了,谢立丹立即转头,只见到漂浮术的余光和灵之加持,他的身形因为惯性和身后黑蛇冲击过来的风吹偏好远,亲眼看着那条紧随其后的黑暗生物张开一张血盆口,把阿诺因的整个身形吞了过去。
而谢立丹却随着风向砰地一声撞到很远的一处横向断石上,他的脊骨和腰背都发出饱受重击的脆响,内脏伤反上来一口瘀血。
白发巫师偏头吐出一口血,白袍上沾得血迹斑斑。他抬起手捂住嘴,看着血迹里细小的内脏肉块,周身亮起一道治疗巫术的盈盈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怎能强求一个天平不被心中的砝码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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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立丹根本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担心对方, 他不得不使用治疗巫术来维持自己身躯的正常行动力,但那条黑暗生物也完全没有要“咀嚼”,或者像他们两人提及的“啃咬”之类的举动, 它就是张嘴把人给吃了,一整个的。
一整个的……那么大个阿诺因, 一下子就……
他摒弃自己脑海中的想法, 当机立断地起身, 趁飞行术的生效时间还没有生效时向黑蛇的反方向飞去, 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情况, 他的速度果然成功地甩掉了那头庞大的黑暗生物。
在听不到那头巨兽的牙齿嘎吱声时,谢立丹才尝试着落下,他落到了树木丛生之间的小溪一侧, 昏暗的光线从树梢上零零散散地落下来, 月光照着他被染红的长袍, 几乎挟着一股极致的寒冷。
受伤是最可怕的事。谢立丹在随身携带的、固化了空间类巫术的储物物品里掏出新的外袍, 换了一件没有血腥味儿的衣服, 并且将原本的那件使用魔术伎俩燃烧成灰, 随后再度用具有止血功效和舒缓功效的治疗巫术往自己的身上累加。
这也是很多治疗巫师的长处,哪怕他们的战斗力没有那么强, 但生命力向来都是第一。如果转换成游戏的话, 可以理解为治疗巫术由于各种巫术加持, 可以有其他同级别巫师近乎双倍的血条。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闭上眼平静一下思绪。
越是成熟的人, 越需要面对各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已经不是只会惊愕和哭闹的小孩子了,即便是一个刚才还在说笑谈心的人转瞬间消逝于眼前, 谢立丹也得放空自己,以防自己的理智被环境影响。
他沿着这条小溪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慢慢地发觉自己似乎已经误入到了多尼多奥峡谷中较深的地区,随后,他的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忽地被硌了一下。
谢立丹停下脚步,踢开脚下的树叶,见到一截断开的手臂,手臂的肉似乎被什么东西啃干净了,只剩下森森的白骨……但让人心情沉重的,是这个痕迹还很新鲜,似乎刚刚发生不久。
他绕开这个地方,继续向前探索而去,准备以一种比较迂回的路线回营地,想办法联系上学院的增援,但也就是十几步的距离,他就又发现了一处残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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