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濯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疼,一点感觉都没有。”
关渝舟堵着一口气,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条手臂忽然从后边伸过来,打断了他漾到嘴边的责备。
杨叔指着右前方的一条岔路,不太确定地压着嗓子说:“那边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雾气让能见度下降了许多,白茫茫的颗粒四处飘散时偶尔会给人造成视觉上的错误指引。
关渝舟和夏濯同时抬起头,他们还什么都没能瞧见,碎花裙已经三步并两步地小跑过去,还没到面前手电筒已经不稳地掉在地上,溅起的水花在她漂亮的裙摆上留下了几个醒目的泥点。
她捂着嘴往后退了几步,又跌跌撞撞地冲上前。
粗壮的树干上嵌着半个人,他的半个身子已经融进树里了,头和一条胳膊垂在外边,浑身的衣服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夏濯的确在参观校园时对这个男人有一点印象,因为他无意中看见这个人侧过脸来摸碎花裙的头,笑得腼腆又温柔。然而现在他却像腐朽的木头,一点点地被树往里拉去,定睛看了才能发觉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偶尔因为剧烈的疼痛身体抽搐,却又昏迷着无法醒来。
“再帮帮我,求求你们再帮帮我……”碎花裙急得声音都哑了,血已经浸透了脚下的土地,原本泥泞的地方更加打滑,站上去都让人重心不稳,更别说想要使力气拽动一个被困住的成年人。
夏濯想说这是在白费力气,人都已经失血成这样,哪怕真能救出来今晚也是挨不过的。但杨叔一声不吭地走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配合着她合力将人往外拽。
“没用的。”关渝舟没有动作,站在一边语气淡淡,“不想着把他弄出来反而还能多活几分钟。”
拉扯感让男人浑浑噩噩地醒来,更多的血顺着树皮往下滑落,夏濯也意识到了不妥的地方,他张嘴想要喊停,关渝舟却拍了拍他的肩,冲他摇了摇头,“迟了。”
噼里啪啦的细碎声响回荡在雾中,和树融为一体的肉被撕裂,这次涌出来的血中混合了些稀烂的内脏。碎花裙看不清,她对只剩下半口气的同伴哀求:“再坚持一下,我这就救你出来了,你坚持住,一定坚持住……”
突然,那只手一把反扣住她的手腕。上边的力度不像是一个濒死的人能有的,疼得她闷叫一声,却欣喜地投去目光。
“快松开他!”杨叔忽然喊道。
下一刻,碎花裙的那点欣喜被冲碎了。恐惧一点点爬上她的眉眼,那只手并不是在回应她的拉扯,而是认定了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在用最后的力气想拉她一同陪葬。
那双浑浊的眼睛充满血丝,瞳孔放大地紧紧盯住她苍白的脸。
碎花裙被吓得直哆嗦,她听杨叔的话愣愣地松了手,对方却宛如要折断她的手腕,一刻不懈地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拖。
“在这别动。”关渝舟扔给夏濯一句话,弯腰抄起脚边的树枝。他上前刺向男人的手背,找到手筋所在方位精准一别,一瞬间的喘息让碎花裙得了空子,她被还没收力的杨叔拽得往后倒在地上,似乎是脚软了没法站起来,就那么坐着看同伴挣扎,直到头颅被蠕动的树皮挤进树里,手臂猛地挥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四周安静了很久,久到血腥的气味让人已经憋不住反胃,碎花裙跪着低泣起来:“为什么啊……”
血水渗入地底,雾被染上了淡淡的红。
啪嗒,啪嗒。
什么人在泥水上行走。
模糊的人影晃进雾中,灯下颗粒状的水汽胡乱纷飞。她齐肩的短发和裙子一同黏在身上,头朝一边诡异地歪着,垂下的手里抓着什么东西,风一刮哗啦作响。
碎花裙捂住了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人影消失了,又突然出现在更近的地方。她没有迈步,却闪现着理他们只有几步之遥。
一呼一吸间,影子更近了。狂风把沉在下方的腥味向上推到人的面前,雾气顷刻间浓郁得堵住了鼻子,寒意从头到脚包裹着人体,一双冒着红光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往回跑!”关渝舟拉住了夏濯的手腕,“离开这片雾!”
碎花裙连滚带爬想要站起来,可她已经在刚才耗光了力气,努力下只狼狈地翻了个身,恐惧已经钳住她的心脏,捂得她快要呕吐窒息。
原先一个人在这里找人时还没这么害怕,现在真的遇上了、亲眼见到了那种令自己汗毛直立的东西,她才明白接近的死亡有多么可怕。
杨叔一把抗起了她,紧追上前边的人。
关渝舟的猜测并没有错,血雾成了影子的承载体,它似乎可以在一定距离内自由移动。
夏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紧紧抓着关渝舟,两人在林间穿梭。来时的路仿佛被拉长了,他们就这么一直朝同一个方向跑了很久,碎花裙尖声指着一旁叫起来:“这就是那棵树!”
血迹还残留在地上,下方的泥土上盖着杂乱的脚印,这是她同伴最后咽气的地方。
白费了这么久的功夫,又一次回到了原点。
“我们跑不出去!”杨叔体力再好也撑不住背着人跑这么久,他已经有些气息不稳了。
夏濯抹了把头上的汗:“我们一直在转圈?”
“不。”关渝舟皱起眉:“是树在动。”
“这……怎么可能!”杨叔不敢相信。
“树在扰乱我们的方向。”
夏濯问:“那怎么办?”
关渝舟突然停了下来,“只能试试了。”
“你说。”
“用你的右手碰树,这是我想到现在可能性最高的解决办法。”
“碰树?你也看到了,刚才我朋友他——”碎花裙从杨叔背上下来,她脸上全是惊惶,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要不我们还是跑吧,我们不能这样停在这里,它一直跟着,就在我们后边!”
“好,我试试。”夏濯一点头,他抬起沾着血地那只手,表情很平静。
“别!”杨叔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关渝舟竟然让他去尝试这种危险的事。
不等阻拦,夏濯的手心已经贴到横在眼前的那棵树上。两秒后,在厚重的土壤里盘生的根茎一阵颤动,竟是真当着他们的面往旁边挪去,让出了一条笔直的路。
“走。”
随着他们的前行,路越变越宽,血腥的气味也渐渐淡下。
走出花园的同时,夏濯回头看了一眼。
人影就站在朦胧交界处,看不出恼怒还是惋惜。路边的灯因接触不良闪烁了一瞬,一张纸从影子的指缝中溜走,随着上升的气流旋转画了个圈,又和树叶一样再次降下,落在了他们的脚边。
上边是同样的熟悉字迹,内容出自同一首情诗——
“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
第149章 腐烂的期望之花(六)
“你们也真敢试……”确认暂时安全了,杨叔还是一阵后怕。他不太赞同地看向关渝舟,严肃地用上了长辈口吻:“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你们不能仗着自己经验多就横冲直撞,年龄一个两个都不大,惜命才是最关键的。”
“就是惜命才得试一试啊,刚才那种情况什么都不做才是送死。而且他不会让我冒险,能让我做的事一定是有百分百把握的。”夏濯边反驳边往关渝舟身前挡了挡,有些不满于对方的事后责备。
杨叔一时语塞,最终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总之大家都没事就好。小姑娘,你怎么样了,还能站起来吗?”
碎花裙半蹲在路灯下,她状态很不好,衣服和脸上都有大片血迹与泥斑,闻言迟钝地抬起头,僵硬地冲三个看来的男人笑了一笑:“我没事。你们要什么物资吗?我之前攒下来一点积分,都可以拿来换成东西给你们。”
“你自己留着吧。”夏濯摆摆手:“比起罗里吧嗦的碎事儿,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开始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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