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喇嘛话多,听得他聒噪,他喜静,如非必要,很少跟人交谈。
吃完肉粥,容寂披上外衣要出去,小喇嘛拦住他:“沈施主,你的伤还没好全,你躺下休息,躺下……哎哎,你上哪儿啊!”
昌迦寺很小,也很安静,安静到不需要如何仔细去寻找,只需循着狐狸那软糯如同撒娇的叫声,听声辨位,很快就找到了正在逗狐狸的香贡上师。
容寂站在落雪的菩提树下,披着雪白的氅衣,隔着一条长廊,他瞧见香贡上师正在逗他家那小狐狸,上师虽然上了年纪,但心性仍犹如孩童,慈悲心善,手中的一百零八颗佛珠,昼夜都在转。
所以小狐狸很赏脸,香贡上师喂食给他,他便让抱了。
古遥自幼在寺庙长大,心中对这些和尚是有天然的好感的,加上香贡上师的名字听起来像香贡丸子,人总是笑眯眯的,身上有香火气,故而古遥还算喜欢他。
只不过上师刚把他抱起,他就瞥见不远树下的少年,那长身玉立的模样,已然是成人了,一身白袍,身上仿佛落了三重雪,长发简单地束起,安安静静地审视着他这里。
古遥马上就从上师的僧袍里跳下去,弃他于不顾,欢快地迈开短短的四肢,飞奔跑向容寂,然后一个飞扑——
容寂也没有接住他,只是在狐狸飞扑进怀里时,抬手提着他的尾巴,而后轻轻地把他放到了地上,手插回袖中,垂首道:“还知道我是主人?”
约莫是心情不错,眉眼舒展着。
可古遥是不认他这个主人的,他是妖,并非普通的狐狸,再说自己救了他一命,也算是报恩了,他们之间是平等的。
所以他才不理会少年的自说自话,见他都不肯抱自己,就没趣地转身去找香贡上师讨要奶疙瘩了。
容寂原本挑起来的嘴角迅速下沉。
乃至于吉祥跑去冰湖里、费劲千辛万苦地捉了一条小鲑鱼,在家中熬好汤,用两个食盒提着过来时,就瞧见容少主一脸的生人勿进。
兴许是受伤的缘故吧,吉祥细心地说了不少关怀之词,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可少主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甚至于平日那被他宠到无法无天的小狐狸来了,眼巴巴望着他、蹲在地上问他要讨鱼肉吃,他也不给。
这时,吉祥听见外面的小喇嘛说臧昀醒了,便从少主休息的僧舍退出去。
古遥本想跟上去,想着容寂平白无故的,不给他吃的,臧昀或许会给吧,可他刚一转身,就被叫住:“回来。”
古遥回过头去不解地望向他。
“几个奶疙瘩就把你收卖了,没出息。”
容寂以为他又是要去香贡上师哪儿,筷尖挑起一块去了刺的软嫩鱼肉,放在食盒盖子上,冷着脸招手,“过来。”
很多时候,古遥都不理解人类的行为,当然,若是有好吃的他就不计前嫌地凑上去了,跳上桌准备吃,又被他用筷子打开,训斥:“小家伙,要说谢谢——你要做一只讲礼貌的狐狸。”
“……”
古遥开始骂脏话。
容寂很满意,把食盒盖子推给他,给他倒了吹凉的鱼汤:“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 狐语三级挂科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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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19.
转眼, 昌迦寺的雪化了,养好伤势,春天来了。
臧昀从喇嘛那里听闻是古遥救了自己和少主, 最近待他十分亲热,每天要喂十几次, 只要见到了, 臧昀就要分他肉干吃,那原本小小一团的狐狸也长了些肉, 抱着更沉手了。
甚至, 臧昀还专门在马车上给狐狸打造了个小座椅, 给他做了一块小的羊羔毛垫子。
回中原的马车精巧,他知晓容少主喜静,在不大的马车上前后隔出两间,行李打包好折在马车下面。
待到草原上的积雪全都化了, 天气暖和了, 方才赶着马出发。马车渐行渐远, 容寂撩起帘子,回过头去, 远处山头还有常年不化的落雪。
原本臧昀给狐狸准备的软垫是放在外面的,结果那小狐狸硬要钻到里头去,趴在少主的膝头。
离开阿勒古草原,驱赶马车要颠簸地走上一个月, 途径人迹罕至的大峡谷,翻山越岭, 才能进入人多的中原地域,到那时才能找地方投宿,所以这一个月里, 三人都是露宿野外,天黑之前找地方停下,喂马,打猎,生火烹饪。
马车空间本就不大,里外两层,里头再塞一只狐狸,就更没法睡觉了,容寂习武,大部分时间都在车上打坐,马车停下时,便下来练剑。大多时候,臧昀都会停留在靠近水源的平地,或瀑布溪流,或长河湖泊。
取水便利,还能顺便搓洗衣物,洗个澡。
而古遥也终于找到机会,瞅见一从白色的小野花,就窜出去摘了一枝,屁颠屁颠地叼着花回来,凑到容寂面前。
容寂本来在练剑,见状停下,把树枝丢在一旁,蹲下问他:“送给我的?”
这小狐狸往他跟前蹭,叼着花,一看便知就是送他东西。
他伸手接过这株不起眼的小白花:“谢谢。”
“嘤!”不是!
花!
古遥抬起爪子,指指花。
我!
他指指自己。
我有名字的!
我不叫小东西!
有名字的!!!
容寂看着他,指尖把玩着这枝平常的野花:“我知晓是你送我的。”
……笨蛋。
他抬起爪子,生无可恋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容寂见自家小狐狸害羞,眼睛不着痕迹的一弯,把小花收到袖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自己去玩。”
过了会儿,古遥又采了一朵花,这次是戴在自己的头上,意思很明显了对吧,花在他头上,他喜欢花,这是他的名字。
容寂看了一眼,却摇头:“你一只公狐狸,这么臭美。”
小狐狸忍不住拳头硬了,把野花从头上拍下来,气鼓鼓地走了。
练完剑,天色已暗,容寂身上出了汗。若在阿勒古的庄子里,是他药浴的时间。
但出门在外,他只能就近去附近的潭中沐浴。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容寂一走动,那本来在打瞌睡的小狐狸,就跟了上来,他站在潭边宽衣,那狐狸就在背后望着,在皎皎的月光下,看他摘了半边面具,还有些不理解,因为在毒解得差不多后,古遥就发现他的脸上没有那些黑斑了,但不知为何还是总喜欢戴着面具。
容寂察觉到背后的视线,回过头去,古遥就很自觉地侧过身,表示自己不看。
毕竟每次自己一看他洗澡,少年就会叫他转过身去。
他很守规矩,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听见少年下了水,古遥才侧过头,也跑到潭水边,小心翼翼地伸出爪爪,探了下水温。
有些凉。
不过这种温度,他身为火系妖兽,倒并不惧怕。古遥已不像刚来时那么脆弱了,一点风雪寒冻就要将他置之死地,要知道他从容寂身上吸了一些灵气走,一个月前就意外地使出了一招不完整的疾风术……
但那天兴许是意外,因为后来他再试,只能勉强漂浮起来,也不敢现于人前。师祖的话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妖怪,无论在哪里,都是要被烧死的。
古遥跳下在夜色下漆黑如墨的潭水,以狗刨式浮在水面上朝他靠近。容寂便逮他过去,顺手搓洗两下狐狸毛,而后单手往潭水施压,澎湃的内力散开,本来冰凉的水温升了几度,变成了温热。
古遥喉咙中便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泡温泉好舒服!
一人一狐这么挨在一起泡了一会儿,容寂准备起身之时,神色忽地一变,从心口开始,经脉变为黑色,迅速爬上肩膀、脖颈,到脸庞上——蝎毒的痛楚是一点点上来的,毒解了八分后,脸上的黑斑下去了,可仍然会毒发,香贡上师也曾告诫过他:“这毒我无法全解开,以后偶尔也会毒发,不会有之前那么频繁了,但其间痛楚,你且忍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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