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寂见他被一种灰色的、难以名状的情绪笼罩着,想他那么小,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指尖不由得轻微动了动,似是想安慰。
如果小花还是那么大,还是三尺高,容寂就不会这么犹豫,定然已将他抱在怀里摸摸他的脑袋。可现在他成了大少年,有自己肩膀这么高了,容寂手掌用了力,握着他白皙的手腕,拇指克制地摩挲了下,像是在告诉他,自己还在。
古遥甩了甩脑袋,没再继续说那些事,声音亮了不少:“我正想着你,师哥就出现了,真是好巧!你怎会来盛京?我还心想着,等我办完事就回平江府去找你。”
“你来盛京办什么事,杀国师?”
古遥点了下头,没说自己准备明日就去,天师府那是什么地方,断然不能带他去冒险。
小船在满堂湖上游走了一圈,几乎是半个时辰过去,多是古遥在说话,容寂这两年什么也没做,他只是见到道士就问,见过一只这么高的狐妖没有,他比划着自己腰间的高度,若答没见过,他也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杀了,以至现在道士全都怕他。
这回有个道士反其道行之,说见过这样的小狐妖,容寂问他在何处,这道士战战兢兢地说:“其实我没见过,但听过,国师下令活捉一只这样的小狐妖,约莫三尺高,五六岁小孩模样,长得雪白可爱,可是是个穷凶极恶的小妖。”
所以容寂就来了盛京。
却没想到,他刚到盛京,就见着了小花,还是……这样的。
容寂再次看他,从他的脸,到手到脚。
真是长大了。
是少年了。
下船时,满堂湖旁的街道上游人已然少了大半,容寂自顾自地攥着他的手腕,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侧过头:“我戴着面具,你怎知是我?”
“你笨,我闻得出来啊!”
那身独特的浓重药味,整条街就他一个,除了药味以外,还有别的,专属于他自己的气味,古遥没办法形容,或许是灵气的味道?
总之只要一闻,他就知晓是师哥。
师哥不知是用了什么方式,灵气异常地收敛,或许因为他的武功又有了精进,表面看着貌不惊人,称不上是什么高手的返璞归真,这才让他的灵气内敛,不真的凑得非常近,都感觉不出来。
且除了这味道,容寂身上其实还有一种业臭的味道,就是杀了许多人,手上染了血腥,浓到化不开。
这业臭并不是臭,只是他不喜欢罢了,但这人是师哥……
古遥觉得可以宽容一下。
“师哥,”他忍不住小声道,“以后不用杀那么多人了,等我收了那谁,天师府就荡然无存了。”
容寂记得他说过,杀过人的人身上不好闻,遑论自己不止是杀了一个两个?他抬起胳膊嗅了一下,只有一股很淡的药味,便问他:“我身上难闻么?”
古遥点了下头,又摇头:“我不嫌弃你啦!”
所以还是难闻?
容寂没吱声,领他去了满堂湖旁的一家客栈,他的马就在此处马厩,没要上房,房间有些挤,还小。容寂唤来小二:“给我换成上房吧,要两间。”
“要两间做什么?”古遥疑惑,伸手把他手里的银两没收,揣进自己的空钱袋里,“要一间就好啦。”
“这……客官……”小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容寂。
“要两间,”容寂重新掏银子,一摸腰间,自己的钱袋不见了,扭头看向他,“小花。”
“要一间。”古遥从他那钱袋子里掏出纹银,递给店小二,而后转向容寂,“为什么你要两间,我们两个人,睡一间不就好了!师哥你可曾想我过?”古遥伸手要抱他,被他给躲开了。
小二一听这质问语气,一看这少年美貌如斯,心惊胆战的退了出去,嚯,现在搞断袖的男人可真不少!
“你…这不一样,你长大了。”容寂别开头,“你见谁家大小孩要大人抱的。”
“你家的!”若说是贪恋他身上灵气,也有一些,可更多的,对古遥而言就是想念他罢了,没有其他的。
“我身上难闻。”容寂头扭得好开,伸手将他推开了些。
古遥被他推到了两尺外,声音不太高兴:“你是不是没有想过我?亏我在狐狸洞里,日日想念你。”
容寂张了张嘴。
想。
几乎没有声音的一个字。
自己养大的小孩,突然消失了,他怎么可能不想。
容寂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笃笃——”敲门声传来,小二声音很细,“客官,上房给你准备好了,现在搬过去吗?”
容寂转身,直接推门而出。
上房还要上一层楼,古遥没有行囊,容寂也只有一把剑一身衣裳,店小二把两人带到,容寂叫他打来热水:“再帮我去醉仙楼买一只烧鸡。”
“哎客官,醉仙楼已经打烊了。”
“今日是元宵。”容寂手里没有钱袋,伸手问他要。
古遥摸出一颗很小的纹银,放他手心里。
店小二说:“醉仙楼肯定打烊了,要不,本店厨房还有些吃食,”他瞄一眼那厚鼓鼓的钱袋,“我叫厨子热一热,给您二位送上来?”
容寂看一眼旁边的古遥,点头,把纹银给他:“那就叫厨子做两道菜吧,烧只鸡。”
“得嘞!”
大概是真的非常介意自己身上难闻这一点,他知晓如何去洗,也不可能洗刷掉身上的血腥,可还是要了热水,在里头泡了良久。
容寂不要他看,放下帘子,古遥就抬一把椅子,一边吃饭一边坐在帘子背后跟他讲话。问他臧昀呢,他答在越州隐居。
“怎么搬到越州去了?”
“你进城时,可曾看见通缉我的文书?”
“那是你呀?”古遥进城时是看见了一副画像,没仔细看字,“把你画得那般丑,我怎么认得出。”
画师兴许是通过其他人的描述画出来的,并不准确。
“……是我。”容寂的声音混淆着热腾腾的水汽,“为了避风头,我让他搬到了越州,那本就是他的老家。”
“哦,原来臧哥老家在越州,难怪他那么会捉鱼。”越州临海,多是渔民。
古遥吐出鸡骨头:“平江府的宅子呢,厨娘呢?这鸡烧得没她做的好吃。”
容寂说给了她一些银两,打发她走了。
“那她走得远么!”古遥嘴里有肉,含糊不清地问,“等我们搬回平江府,我还能再请她吗?”
容寂沉默了一会儿,应了一声。
小孩虽然长大了,可脾性还是那样,贪吃,黏人。
古遥已经想好了,杀了国师,回平江府去,再去到处找出去的方式。
让他有些迷惘的是,离开东来寺已经有十一年了,他同师祖约定百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怎突然不说话了?”里头的容寂问。
古遥吮了吮手指的油:“快吃完了,我给你留了鸡腿。你别洗啦。”
“我不吃,你多吃些。”方才船上那一搂,他就搂了出来,知晓小花瘦了不少,这两年定然没好好吃东西。虽然长大了,身形也瘦削了一圈。
“那我吃啦?我真吃啦?”
“嗯。”
古遥嘴里这么说,却还是给他留了一个鸡腿和一只鸡翅,等他出来便说:“都冷了,你用内力热一下。”
容寂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衣衫宽松地罩在他高大结实的身体上,穿着外衫时只见高大,里衣薄薄的一层,方能看见里头那结实的肉-体。
接着,他把今天穿的那套很快洗了,挂着直接用内力烘干。
“小二。”他喊道。
古遥问:“怎么又叫小二?”
容寂问店小二要了一床新的床褥,铺在床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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