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之子 下(301)

　　“是啊，为什么呢？”小真重复道，那湍急的剑风激荡起汹涌的攻势。

　　“就算是全盛的它也未必能如此。”殁世龙说，它的身上燃起了朦胧的光晕。异境中荡起了计算的涟漪，刘星泉模模糊糊地感知到，它正在进行运算，运行着眼前的逻辑程序。

　　【…………】

　　一股几乎难以抑制的情绪骤然在空间内爆发。

　　“哦，你看出来了吗？”小真说，“现在才意识到吗？”

　　【…………】

　　小真踏足于虚空，剑光在他的脸庞边闪烁，“空气先生封印了你，以忘却的形式让你陷入沉睡。所以你让刘星泉回溯观测让自己苏醒。但你有没有想过，刘星泉观测到的有可能只是空气先生想让你看到的表象，未必是完全的真实呢？”

　　【…………】

　　“当时的我的确被你拆解成一堆碎片。在重铸我之时，你认为以自身为代价将你封印的空气先生还有余力让渡给我它的部分权限吗？”小真那闪闪发光的乌黑眼珠中带着嘲讽的笑意，“你将你自己缠绕在密匙上用我的性命来绑架空气先生，却没有想过空气先生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吗？”

　　【…………】

　　“没错，我和你密切相连。”小真的语气中带着嫌弃，“啊，或许说现在的我某种意义上是你的另一面。”

　　“可恨！！”

　　一声怒吼在整个异境中震荡。那一瞬几乎天崩地裂。

　　“你窃取了我的权能！”

　　猛烈的冲击波再度向小真袭来，小真的周身荡起了波纹，将那汹涌澎湃的力量如涟漪般扩散。“你以为我很想要吗？你前面变成我的样子打猫先生不也很开心吗？”

　　“可憎的贼！！”

　　“你这个想要偷取世界的窃贼也没资格说我啊。”

　　疾走的能量在空间中乱窜，如同暴怒殁世龙的呼吸。两人之间的空气在瞬间升腾蒸发，他们似乎在一起闪烁燃烧。

　　光与影搏斗扭动，顷刻间穹宇一分为二，一边是如苍穹般的蔚蓝，一边则是如炼狱般的血红。

　　小真与殁世龙化作了交错的虚影，残影交织变幻，演奏出屠龙勇士与龙的狂舞。

　　“你无法战胜我。”殁世龙说道，“你的力量源自于我，那就绝无可能再有胜机。”

　　“彼此彼此。我现在拥有与你同样的能力，你也不可能打倒我。”小真说道，“但是，我现在却比你多了一样东西。”

　　他扬起剑，高声说道：“我的背后有我的朋友！”

　　我的背后有我的朋友。

　　他的话语响彻天地。

　　刘星泉回应道：“没错。”

　　战歌声划破长空。

　　犹如拂晓之光徐徐升起。

　　就像是无形的热浪涌向大地。

　　无数人影从那少年的背后涌出。洛萨的旗帜再度飘扬于战场之上，千年前奋战于希望乡的勇士们手持武器，如那船舰的舰首般劈波斩浪，勇往直前。

　　“为了星泉之光！！”战士们高吼道。

　　在这超越于现实次元的战场之上，此刻，小真的战斗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们一起歌唱。

　　他们怒涛般向着那庞大巨龙扑去，转眼间军队们就包围了殁世龙。殁世龙是如此的庞大，最高大的战士抬头也只能看见那布满鳞片的脚爪，但没有一个战士退去。

　　枪火的光雨在殁世龙身上跳跃，黑潮之雾在它的周身涌动。

　　“虫豸！”殁世龙吼道，它一爪挥去。

　　在一个紧绷的惊呼声中，至少有一队战士被直接掀起，他们的身影在汹涌的烈焰中被蒸发殆尽。之后消失的又是一支突进的冲锋队。

　　战场到处都是湍急流窜的能量闪光，只要稍一分神，就会被立刻撕碎。刘星泉看着一个又一个自己熟悉的战士被这可憎的殁世龙踩在脚下。每当一个人消失，刘星泉就能清晰地感应到一个亮点在自己的思维密网中消逝。

　　颜真正化作光影缭绕在殁世龙的周身。他正全力以赴压制着这可怖之敌。

　　灼热的汗水自刘星泉的脸颊滴落，那剧烈的疼痛又开始侵袭他的全身。又是一队战士们在他的眼前陨落。他的脑海像是被挖出了一个空洞。殁世龙的侵袭让他的大脑疼得嗡嗡作响。

　　不，不够。

　　我知道还不够。

　　“虫豸。”殁世龙那如熔炉般的眼睛转向了他。

　　下一个就是他了吗？

　　在那一刻感到了呼吸困难，在那一刻恐惧到几乎无法动弹。

　　颜真在大喊着让他快点闪开。

　　他想起来了。

　　他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从开始这场航行以来到化身为绿色观测者，从头到尾，他从来都只是在被推着向前走。被颜真，被斑船长，被猫先生，随波逐流地进行着自己的旅程。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真正的救世主，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现在，真正去战斗的永远都是我的朋友们。

　　如此普通平凡的“我”为什么会在今天走到这里呢？

　　他的心中仿佛透入了万丈光亮。

　　只因为从开始到此刻，这被漫天鸿宇星辰照耀的旅程从来就不是没有意义的。

　　哈，哈——

　　他汇聚起自己所有的思考能力。

　　神经单元因为过载信息的冲击而濒临崩溃，明明在幻境中却仿佛有亿万细胞在燃烧。

　　我的旅程并非毫无意义。

　　并不需要什么拯救世人拯救世界的伟大理由，而仅仅是因为那些鲜活的人们，他们曾经存在过抗争过。

　　于是，雷霆在半空中炸响。

　　电光一闪。

　　此刻乃是群星降临之刻，亦是奇迹再度显现之时。

　　光滑美丽的羽翅微微收拢，他的身上反射着淡雅的天光。

　　他即是西宜奇的第一亲王。

　　那是无数条路径中迷茫徘徊的西宜奇游魂。

　　当他华丽身姿出现的那一刻，战场上的嘈杂都仿佛一瞬间归于平静。

　　在他的身后，是那追随着疫病真相至死不休的基因科学家琪思娜，另一侧是他的朋友奥维兹和那个孩子小卫。

　　“是清算黑盒会罪孽的时刻了。”艾谢尔亲王朗声说道。

　　千万个幽灵般的身影粉墨登场。那是千千万万个死于深红变异的哀痛虚影，千千万万个西宜奇的不幸冤魂，他们从千万个意识丝线中迈步向前，带着铺天盖地的重压。

　　“清算！”

　　“清算！”

　　“清算！”

　　黑暗中诞生了光，留存的记忆带着冰冷的愤怒，于是那一个个弱小的，被利用的，曾经被忽视的意识们踏着那被用于汲取算力的量子程式，如群星坠落般降临。

　　他们齐声高吼。他们的咆哮所及之处，那殁世龙的翻天黑潮在尖叫与闪烁中被那愤怒的幽灵一一瓦解。那是梦境与记忆中才能诞生的奇迹，那是死去之人最后一点意识在一个少年指引下的回归之旅。

　　清算。清算。

　　他们曾经被那自诩为全知全能神明的玩弄于股掌之间，此刻即是复仇之时。

　　“你们这些虫豸！！”

　　希望乡的战士们高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西宜奇的亡灵们撕咬着那翻滚的黑色之潮。

　　殁世龙，此刻它已彻底被那炮火的光之雨包围。能量弹药在它的鳞甲上噼啪作响，它的身上龟裂之处越来越多，到处闪烁着无法固定形态的伤口。

　　小真挥舞着长剑在它的身旁跳跃飞舞，一刀刀切割着它的躯体。

　　刘星泉和所有人一起，高唱着战歌将手中武器的弹火喷射向这殁世之龙。不断有战士倒下，不断有亡灵消失，但这只会激起更多的狂怒。刘星泉已经忘记了如何调配战斗怎么处理战斗，眼下的一切都是他本能的反应。进攻，进攻，是他脑中唯一仅存的概念。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战斗了多久，时间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

　　他们造成的伤害对于殁世龙来说只是微乎其微。

　　但在颜真与殁世龙不相上下的僵持中，他们这一点微乎其微的伤害却在打破这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