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还没汇报几句, 被这位不速之客给打断了。两位经理一看是伯恩, 也没辙。公司的高层都知道,来自傅氏私人医院里的两位大佬——林瑜和伯恩,来找他们总裁是不需要预约,甚至连助理都不用经过,能够直接来敲门的。
两经理相视一眼,知道这次汇报很可能又要推迟了。果然就看见傅风宁淡声对他们说:“抱歉,临时有些私事处理,两位的汇报时间推迟一下,具体时间等通知。”
两人识相地离开,并且十分懂事地掩上了门。
伯恩端着一个保温杯,端端正正在离傅风宁办公桌两米开外的茶道台边坐下,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意:“抱歉又来打扰傅总。”
傅风宁明知故问:“不是说再等等,决定进行第二步再通知你么。”
伯恩在桌上放了好几份沈安的信息素采样报告,他拿起一份对傅风宁挥了挥:“沈先生最近一次的信息素采样分析报告,您要看么?”
傅风宁微微颔首。
伯恩放下保温杯,把这几份全部拿给傅风宁,放在他的桌面。
伯恩沉声道:“傅总,沈先生近期情绪太平稳了。”
傅风宁浅抿了一口咖啡:“不好么。”
伯恩望着傅风宁,笑了:“我接下来的这句话可能会冒犯到您,但也是为了沈先生着想,希望您不要怪罪。您觉得,好么?”
傅风宁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伯恩道:“为了维持沈先生的情绪,您费了不少心力吧。”
傅风宁淡声道:“费得起。”
伯恩笑了,点点头:“是费得起。现在沈先生已经被捧成「国民读书宝贝」、「人间小王子」了,炙手可热,还能做到全网无黑粉……连黑白两道通吃的当红影帝都做不到这样一边倒的地步吧。”
“有话直说。”
伯恩叹了口气:“其实您都知道,您就是不乐意想。这两个月来,沈先生的自信心是逐渐培养了起来,他不再像从前那么谨小慎微、妄自菲薄了。只不过,您也知道,这些都是虚假的,他只不过仍然在您一手编织的小世界里,所看到的,想到的,都是你希望他去看,去想的。但是到了现在,是时候让他看见世界真实的样子。他是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的独立人,傅先生……”
傅风宁点了根烟夹在手里。
伯恩继续道:“傅总,疗程一旦开始您就不能耽误。原本在沈先生自信心初建立初时,开启第二阶段是最好的时机。但是现在,我们针对他塑造的一些属性,已经越来越趋近于成型!这样是不好的!沈先生是独立的社会人,他不是一只鸟,一样物件!他不可能真的被您关在一个不透风的罐子里活一辈子!总会有一些时候,他暂时脱离了您的视野,独自面对世界!”
傅风宁闭上眼睛:“我不会让他脱离我的视野。”
伯恩摇头:“不可能……傅总,这不可能……我知道您很有本事,但是只要他是一个社会人,他就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您的视野之内。您看啊,现在您在上班,他在家里直播呢,他在您的视野之内么?我说的是——您触手可及的视野,并非您庄园遍布着的监控,也并非您给他暗里安排的保镖。”
傅风宁有些烦躁,他抽了口烟,却没有把烟雾吐出来,就这么咽了下去。
伯恩看得出傅风宁的烦躁情绪,他也害怕,空气里顶级alpha的信息素像是来自深海的威压,无孔不入地给他无形的压迫。可是伯恩是个医生,他不能因为病人的家属不愿意听话,他就不讲医德:“请您再想想发生在沈先生身上的几次应激事件吧!那些事件,只能一次比一次危险。沈先生受不得过度惊吓,即便是做梦都能被吓到,您还觉得您的保护真能密不透风么?虚假的岁月静好只是一场豪赌,一旦被任何诱因侵扰,都会造成不可估计的折毁。”
傅风宁抽完了一整根烟:“快冬至了,过完这个月。”
这天傅风宁下班格外早。
路上下起雨夹雪,下着下着,雨停了,天地间只剩下大雪纷飞。
傅风宁知道这个时间点,沈安应该是在湖边跟傅容池玩。
他记得沈安第一次在湖畔的琴台进行户外直播后,粉丝们都炸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沈安被粉丝们加上「人间小王子」这一称号的。
湛蓝的一望无际的湖畔和冬日里满地枯黄的衰草连着天,而那个少年戴着羊绒围巾,弱不禁风地坐在高大的钢琴前,指尖或温柔或用力地在黑白琴键上游走。演奏出的音节或许不是最好听的,可……
在天地的浩瀚和无垠里,它们却是最自由、最动人的。
那之后粉丝们疯狂迷恋沈安的户外演奏。
也曾有过质疑沈安为什么能在这种地方弹琴的声音出现过,最后都在BLACK国王等工作室的清扫下石沉大海了。
不过……
等过完这个月,等沈安的第二治疗阶段正式开始时,沈安就会看到铺天盖地的质疑声,甚至是万箭穿心而来的恶毒诽谤。
这场暗夜将会持续很久很久,直到,第三个治疗阶段开启……
当傅风宁满怀心事抵达湖畔的时候,果然看见沈安围在傅容池身边玩雪。
这场雪到此时已经下得很大了。可是这一老一小,还有三条狗,不但不避雪,且在冰天雪地里玩得不亦乐乎。
傅风宁走近傅容池,朝他点了点头。
傅容池朝他笑了笑,他弹着吉他在唱一首外国的民谣。
而沈安在他一米开外,跪坐在地上抱着一只牧羊犬堆一个很小的雪人。
傅风宁见沈安笑得开心,没有立即出声告诉沈安他来了。只立在他身后十几米的地方静静地望着他。
傅容池弹唱的旋律,有一种旷古的寂寞。使傅风宁皱起了眉头。他也喜欢沈安和这位异世脱俗的小爷爷玩在一起。
但是他并不太喜欢傅容池跟沈安弹奏这些怅然若失的旋律。他总觉得这些东西会在润物无声之间浸染沈安的气质。
可是,今天的这首曲子,却让傅风宁为之晃神。
傅风宁精通十一国语言,这首意大利民谣的旋律和词意都像是为了他今天的心绪量身打造。其中有一句,让傅风宁的眼眶尤为酸涩——
“Questo il tempo di vivere te(你该从此开始你的人生);
Fino all\'ultima parte di me;
(直到随我走到尽头)
E non chiedermi dove e perch;
(也别问我「在哪里」还有「为什么」)
Devi solo fidarti di me;
(只要你相信我)
Oltre l\'oro e l\'avena dei campi nel cielo su noi;
(在金黄色麦田的上空)
L\'assemblea delle stelle ci ascolta toccarle vorrei;
(许多星星聆听着我们,你拥有我,也拥有星星)”【1】
是沈安自己发现傅风宁的,他堆完雪人就扭头看身后的傅容池,他抱着苏格兰牧羊犬缓缓转身,眼角眉梢湿润润地,眉梢和睫毛上还有皎白的薄雪。
他说话时嘴里哈着热气:“容爷爷!我堆了一个您!”
话刚落音,被忽然映入眼帘的傅风宁惊得摔坐在地上。
还没爬起来,就落入傅风宁的怀抱里。傅风宁把他捞进怀里,两只手的手心都贴在沈安的脸上,他语气低沉:“老顽童和小顽童。”
沈安看了一眼傅容池,两个人笑了起来。
傅风宁给沈安捂着脸:“身体还没发育好呢,不知道冷?”
沈安小小声地道:“容爷爷冬天……还在湖里冬泳呢……他也是omega,没有我这么娇气……直播间的朋友们现在都叫我「娇娇」了……我……我……没有那么娇的……”
傅风宁拉下沈安头上的针织帽,给他盖住冻得红彤彤的耳朵:“娇气不是贬义词。”
沈安揪着傅风宁的衣袖,低下脑袋:“知道了。”
傅风宁用温烫的指腹给沈安轻擦睫毛上的薄雪,沈安在一边小声喊:“傅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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