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李钰回去了。”
“是的,直到李雪琳将李钰送了回去。”
“不是说,虎毒不食子,李钰不是那个男人唯一的孩子吗?为什么……为什么他……”
明知道一切早已发生,可李秀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男人不需要自己孕育一个新生命,”徐老师淡淡说道,“更何况,在巨大利益和生命威胁下,并不是所有人都用勇气牺牲自己的。”
李秀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他想到了在那黑暗的彼界中,方乾安所做的一切。
徐老师温柔地望向李秀:“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方同学也是。但是,像是肖家那种已经习惯了用非正当手段得到一切的家庭,是不可能有人能有你和方同学那样的勇气的。”
只要祈祷,自己就可以得到其他人梦寐以求,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得到的荣华富贵。而被牺牲,被充当祭品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又怎么样?
只要不是自己,就可以了。
“后来呢?”
短暂的寂静后,病房里响起了李秀的追问。
少年的脸色苍白,眼神却很稳,并没有丝毫动摇。
他显示出了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与坚定:“既然后来肖家变成那样,一定是因为出了什么问题,对吧?”
徐老师忍不住赞许地望向了李秀,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比之前低沉了一些。
“你很聪明。”他说,“确实,肖家的活祭出了大问题。因为……”
因为李钰被送回肖家时,肖家当时的女主人,并不知道他那残酷的使命。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骄纵富家千金,只觉得自己遭受了无法忍受的背叛。而丈夫含糊其辞的解释,还有那无论如何也要把孩子接回来的坚决态度,更是让她心中的愤恨膨胀到了极点。
她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虐待这个小三强行塞进肖家的私生子,偏偏当时肖家因为长期没有活祭红门,大量生意出问题,肖维斯自顾不暇,并没有在意自己那个注定要早亡的孩子。
“……李钰在预定的活祭到来之前,就因为被严重虐待送进了医院并且因为伤势过重而不治身亡。”
听到这里,李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若有似无的冷。
他忍不住小心地看了徐老师一眼,后者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当时参与活祭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于非命,我们只能猜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已经彻底无计可施的肖家人,使用了李钰的尸体充当祭品。”徐老师推了推眼镜,说道,“虽然理论上来说,即便是使用了尸体作为祭品,也不至于出现后面那么大的事故,不过最后的结果就像是你知道的那样,严重的反噬让门打开了,‘红大人’出了那扇门之后,强烈的阴气引发了肖家惨案,并且惊动了许多,咳,我们这样的人。”
李秀按在被褥上的指尖蜷了蜷。
“我们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将那东西重新封入红门内。但是,李钰的尸体和灵魂,都已经被‘红大人’彻底污染无法超度。为了避免红门再次打开,或者是被有心人带走再酿惨剧,我们将李钰的尸骨镇压在了肖家别墅,而红门封入了综合楼的地基之下……这本来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封印才对。”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出问题了呢?”
“这个嘛……”
徐老师声音渐渐变得干涩,他取下眼镜擦拭了一下。
“当时,红门内的那东西实在太凶了,我的师门人手不够,不得已的情况下,请了许多本地的玄门师兄弟一同助阵。你的外婆,当时也去了。”
听到这里,李秀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了徐老师。
徐老师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这件事情,是我们的严重失误。你外婆当时运用了一些特殊的法门,察觉到了李钰的身份。当时李雪琳已经去世了,老人家嘛,确实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亲外孙被压制在阵法里魂飞魄散,所以她……她把李钰的骨灰偷出来了。”
*
十二年前——
“七娭毑,在看莫子咯?”
带有浓重口音的问询响起,面无表情的老人却并没有理会身侧男人的搭话。
见到老人这般冷漠,男人皱了皱眉头,没忍住还是又劝了两句。
“唉哟,我也真的是闲得卵疼才跟你讲这些。那个别墅里头全是能干的,我们也就是被叫过来扮下样式,你个老胳膊老腿的,就算看到了什么也别往前去,没必要。”
夜已深。
夜风送来了不远处若有若无的诵经声,出身于根正苗红名门大派的玄学人士一直在别墅内部施法,浓重的朱砂血与香灰的味道混杂在潮气四溢的空气中,光是呼吸都叫人觉得憋闷。
确实就像是男人提醒的那样,他们这样闲杂人等,顶多就是在别墅花园附近遛个弯巡个夜,再往里走点都不够格了。当然,这其实也算是为了他们好,毕竟哪怕是他们这样的山野术士隐约也能感觉到,别墅里的东西不一般。
老人在漆黑的夜色里,缓慢地眨了眨通红的眼睛。
同伴不像她,所以看不见。
就在墙边,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影子,一直在捂着脸,哀戚而绝望的哭泣着。
【“妈妈……妈……我好后悔……呜呜呜呜呜……妈妈……你救救我的崽……”】
【“妈妈……我以后都听你的话……这次你救救他……”】
【“妈妈……妈妈……”】
……
聆听着背后愈发激昂的诵经之声,年迈的女人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在自己女儿的鬼魂身后,出现了一扇猩红的小门。
她干瘪的嘴唇蠕动着,沙哑的低语卡在了喉咙里。
然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门里的东西,能够听到。
能够听到她的诉求。
是的,她知道,向这种东西许愿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是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还在担心什么呢?
仿佛有个声音,在门里头轻声细语地对她说道。
第48章
“嘎吱”一声。
病房门打开了。
神色中掺杂着些许疲倦的年长男人从病房内走了出来, 当即就有一名高大的年轻人迎了上去。
“老师。怎么样,那个学生有说什么吗——”
“嘘。”
徐老师伸手在自己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紧闭的病房门, 微微摇了摇头。
然后他转身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走廊尽头开着一扇小窗。
徐清河在窗前站定, 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景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口对着身侧年轻人叹道:
“乔阳啊……那个伢子,肯定是被那种东西盯上了。”
被唤作乔阳的年轻人神色随即变得凝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自己的老师很少会用这么沉重的语气说话。
“我已经问过李秀同学了。被七娭毑骗着在家里给红大人做施食的时候, 他没有察觉任何的异样,并且他一直以为, 这就是家里老人在胡搞。“
“这怎么可能?”乔阳眉头紧皱,眼中闪过怀疑, “那个细伢子该不会是在撒谎吧?那个老婆子带回家的可是……可是‘红大人’。那种东西凶成那个样子, 一个老婆子带着一个细伢子搞什么施食, 根本就是在找死, 这么多年下来, 他家里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徐老师苦笑一声, 抬手示意乔阳不要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才说嘛,这件事情真的难搞。”
男人取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李秀说, 七娭毑一直让他把那个东西当亲人来看, 还让李秀叫它‘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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