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欢噎了一下,不吭气。
“我,我不晓得鬼龙是什么,”金翠虚怯怯道,“师门对我委以重任,我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他们说,这也是为了我好,我天资纵横,他们已经不能再教我什么了,留在师门里,也只能管管俗务,还不如下山历练……”
晏欢被逗得想笑,自言自语道:“确实,叫你送死一次不成,赶紧让你来送第二次,对你实在太过重视,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刘扶光无语良久,起来接了杯水,塞给晏欢。
“你刚刚连壳吞了个妖怪,赶紧漱漱口,看嘴里有没有碎螺壳什么的……好了快去吧。”
晏欢呆呆地握着那杯水,一下给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是……这是扶光亲手递给他的水呀!多少年了,如此破天荒的头一次!而且,还是关心自己有没有被碎螺壳卡到!
龙神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复,他含着两汪暖心的眼泪,乖乖去漱了漱口。
忽然,他含着一口水,表情奇怪地顿住了。
晏欢回过头,九颗眼珠子瞪得大大,试图引起刘扶光的注意。
“嗯嗯嗯……呜呜!”他招呼道,“嗯嗯!”
刘扶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走到他跟前,叹了口气,问:“怎么了?”
晏欢招手,示意他跟自己走,走到僻静处,晏欢将水张口一吐,伴随着水花下来的,还有不知多少细如针尖的木刺,被他吐到了地上。
没想到他真能漱出东西,刘扶光吓了一跳:“这些是什么?”
晏欢蹲下身体,捏起一根渺小的“木刺”,放在刘扶光的掌中,低声道:“仔细看。”
刘扶光运用神识一扫,这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木刺,而是一把被江水和胃液腐蚀得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松纹七星剑!
很明显,这把剑,以及这把剑的主人,都曾经被镇江之主吞入腹中。镇江之主在今日被晏欢所吃,龙化为人身时,这些松纹剑也跟着变化了大小,然后又被晏欢漱了出去。
“这是……”刘扶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小丫头的剑。”
“这么多把,”晏欢用脚尖一拂,“她死了多少次?或者说,有多少个她曾经死在这里?”
刘扶光面色凝重,他转身走向金翠虚,在她面前蹲下,问:“你的剑呢?”
金翠虚不明所以,掏出松纹剑,展示给刘扶光看:“在这儿呢。”
“这是谁给你的剑?”刘扶光又问。
金翠虚想了想,道:“这是师叔祖闭关之前亲手给我做的,他最是疼我,师门也待我不薄。”
“也就是说,”刘扶光凝视她,“除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再用这把剑。”
金翠虚怔怔点头,表情十分不解。
——找到了。
刘扶光静静地看着这个太过年轻,年轻得让他叹息的少女。
——此世善恶厮杀、阴阳争斗的锚点,非她莫属。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拜年太累了,回来倒头就睡,迟了些,大家久等啦!】
晏欢:*来回踱步,炫耀触手的光泽,锋利的龙角,九颗炯炯有神的大眼珠子,试图吸引刘扶光的青睐*
刘扶光:*无情践踏晏欢的求偶炫耀* 哦耶!我已经发现了真相!
晏欢:*被无情践踏,痛苦地倒在地上,发出甜蜜的哽咽* 太好了,我相信我们已经开始调情了……
第214章 问此间(四十二)
察觉到刘扶光的态度有异,金翠虚胆怯地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扶光哥哥?”
刘扶光回过神,他摇摇头,微笑着将她颊边碎发别至耳后:“……没事,别担心,没事。”
走出结界,对于如何处理金翠虚一事,刘扶光思索良久。
“要我说,索性先不插手,”晏欢道,“想解决这件事,总得先知道来龙去脉。虽然这么做费时费力,但也算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了。”
“你的意思是,”刘扶光道,“我们先假装与她分手,然后再在后面悄悄跟着她,看她都遇到了什么?”
晏欢点头。
刘扶光叹了口气:“虽然我觉得,最主要的症结,实际是出在她那个师门上,不过这样也可以。”
“你有没有注意到,上次见她时,她是什么修为?”晏欢问。
刘扶光的眉间显出忧郁之色:“就知道你无心去留意。上次见时,她不过筑基中期,这次再见,她竟已摸到了筑基圆满的边。如此天赋异禀,不知触动了多少人的嫉恨,多少人的杀心……”
“嫉妒的味道又酸又苦,却能让人上瘾,”晏欢笑了一声,“好在我们已经有了目标,不必再漫无目的地寻找。”
刘扶光又将金翠虚看护了几日,待她伤势痊愈,他们表面上与她告别,实则隐匿气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看她还待往哪里去。
金翠虚跟他们分离之后,一路上并未耽搁,径直祭起飞剑,朝着师门的方向飞去,二人便跟在后面。
下方群山如波,千里江陵转瞬逝。领着他们,金翠虚按下飞剑,在那险峻山峰、云山雾罩之间,隐隐约约地立着一座飞檐青瓦,白墙玉阑的道观。但见门人来往如织,道观门前,提着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落仙观。
刘扶光低声道:“叫个栖仙观也就罢了,这个名字……”
“进去看看吧。”晏欢道。
二人正要追随金翠虚进入道观当中,可就在他们越过大门的一瞬间,犹如触碰了虚幻的海市蜃楼,偌大的道观蓦然不见了!
视线当中,只剩下云海涛涛、雾气袅袅,山峰覆盖着湿润的青苔,劲松虬结,宛若铁塑。
刘扶光真没见过这种事,要说幻术和障眼法,连晏欢的真身都被他第一眼识破,世上还有什么能瞒过他?但落仙观就是找不见了,它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在世上过。
一个至善,一个至恶,茫然地在天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发现异常的端倪。待他们退回到道观的大致范围外,那云雾当中,即刻便出现了落仙观的实体。
晏欢被激起了火气,冷笑道:“奇了!落仙观,难不成当真有仙人为你们撑腰?我倒要看看……”
刘扶光急忙拉住他。
“有点耐心,”他轻斥,“金翠虚是锚点,但她确实不曾发现我们,这么一来,道观不让外人发现进入,是不是可以算作这世界的一种规律?”
被他扯住袖子,晏欢心里的火,顷刻烟消云散。
于是,两个人在外面等候着,等到月亮第三次升上天空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御剑飞出的金翠虚,神情夹杂着愤怒和沮丧,眼睛亮晶晶的,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泪水。
“跟上。”刘扶光道。
尾随着金翠虚,他们果然又找到了一处妖鬼作乱的地方——看起来繁华恢宏的都城,里头却不剩下几个活人,基本全是不知自己早已死去的鬼魂,像常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原来是许多年前,这里有位欢场里赚皮肉钱讨生活的花娘,自打十三岁遭遇龟公奸污起,便没日没夜地捱着客人上门,染了一身的杨梅疮,却没一个子的大钱治病,最后不能接客了,还被老鸨丢去应付有特殊癖好的男客,以致被夜夜虐打而死。
欢场青楼,这样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老鸨习以为常,又嫌晦气,勉强拿一张席子卷了,将其扔到乱葬岗。
不料当天晚上,正是血月盈满、高升天际之时。血月的光辉凝聚于乱葬岗,花娘的善魂已经散去,恶魄尚存七窍,被血月这么一照,竟靠一腔怨气凝住了尸首,浑浑噩噩地变成了游尸,本能地追逐月光。
若仅是如此,等到太阳升起,游尸也就被阳光烧成了粉末,然而,事情有时就是这么巧——两名抛尸人贪心财物,收了一名道士的重金,要替其找一具特殊的尸体。这两个汉子刚刚走到乱葬岗下,便撞上了那游尸,直接活活被它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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