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掐着掌心,理智逐渐回笼。
“……我到底何错之有?”
那问题的语速更快了。
燕星辰压着头疼,终于开口。
他一字一顿答道:“在他们眼里,你当然有错。”
下一瞬,火光大盛。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笑带着满满的冷意。
“不是想问吗?不就是想听到一个哄你的答案吗?执念不散,还藏了一个隐秘的小地煞在陈宅这么大的地煞里面,不就是想问又不敢问吗?真的那么想知道答案,我就告诉你。”
“你错在不可预估的未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双眸一片澄澈。
他知道这个小地煞最安全的破局方法。
一句“你没有错”就够了。
但是这真的是这段执念不散的症结所在吗?
阿郎自卑了一辈子,他的执念,仍然是逃避吗?
他看着那已经开始逐渐升温的火海,说:“我看了一个故事,公平起见,我也还你一个故事。”
火舌一滞。
“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和你很像,很早就没有父母。不过他幸运一点,父母是意外死亡的,并不是不要他。他从小就有点问题,偶尔会控制不住地发疯。每回发病,他都比厉鬼还要可怕。和阿郎一样,放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怪物。但是他的父母都努力藏着这个秘密,带他去各种地方治疗。”
“父母死后,他素未谋面的一个小舅舅领养了他。他的小舅舅也是做阴阳生意的,一眼看出了他的问题,告诉他,这是他天生的毛病,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解决,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自己忍耐。”
并且努力隐瞒着这一点不同。
只要他能一直忍耐、一直克制,他可以伪装得很好,在别人眼里,不过就是一个经常头疼的病秧子。
他跟着小舅舅走南闯北,学着那些和魑魅精怪有关的东西,同那些在城市中跟着定好的轨迹按部就班长大的孩子们完全不一样。
舅舅居无定所,在谁那里接了单子,就在客人那边暂住。有时候会是车水马龙的都市中坐落的别墅,有时候是落魄乡野的小平房,有时候还会是鲜少有人踏足的深山、高原……
这样的生活让他不用维系长久的关系,不用和人有过多的接触,也不会有人能发现他的秘密。
他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甚至因此见识了许许多多的三教九流。
见得多了,克制的能力也就提升了。
但是有一次,舅舅接的单子耗时很久,他们在一个地方停留了大半年。
那是一个偏僻的村子,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认识。因为最近几年一直在闹鬼死人,这才请他们来处理。
他们来了之后,才发现村子底下是一个巨大的古坟场,古坟场最近被泥水冲开了一个口,很多鬼气外泄,造成了后续的问题。
这并不是简简单单处理一个鬼怪的事情,所以他们留在那里很久。
待得久,有的秘密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藏得住。
更何况地底下还埋着一个充满了怨气的古坟场。
来之前他们也没想到是这么棘手的情况,来之后才发现的,单子既然已经接了,人也到了,总不能走,于是他们就留了下来。
燕星辰那段时间总是会被古坟场的怨气影响,发病的次数多,终于是被其中一个村民看到了。
那个村民回去告诉了其他人,村民们私底下商量,觉得他一定是被鬼魂附身,说不定哪天就会害人。那个道士——他的舅舅——在这里这么久,村子里还在死人,说不定就是因为灯下黑,没发现他这个外甥被鬼附身了。即便他不是被鬼附身,这样一个随时会发疯的疯子,说不定哪天就会害人。
村民们一合计,找了个胆子大的人,趁着那晚他舅舅继续去处理古坟场的怨气,偷偷溜进了他们住的地方。
他们想把燕星辰勒死。
当时,燕星辰手上缠绕着小舅舅给他防身的法衣金拆。
他对这里的村民没有防备,吃饭的时候吃了些别人偷偷掺进去的安眠药,睡得很熟。
等到绳子勒上他的喉咙的时候,他才在窒息的感觉和被细绳勒破皮肤的痛觉中挣扎着醒来。
勒他的人站在他身后,他看不见。
他那时候年纪也不大,并没有现在的判断能力,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什么古坟场跑出来的残魂。
他下意识便指尖一动,金拆甩出,勾着往前一摔。
险些被勒死带来的负面情绪涌了上来,他强行压着,一时之间头疼得要命,根本没有办法细看周围。
那村民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甩,看着金线在空中舞动,以为是他要发疯,连滚带爬往前跑。
深更半夜,夜黑风高,落后的村子里更是没有什么照明的路灯。
那人心底已经觉得燕星辰是鬼,便如同逃命一般,什么也不看便往前跑。
那人刚跑出去,便失足跌进水井。
村子底下就是古坟场,水井之下就有怨魂。
那人没发出一点声音,就那样被水底下的厉鬼吞吃了。
燕星辰当时自己都头疼得不知今夕何夕,根本没留意到这些。
等到他稍缓过来时,人已经死了。
尸体死状凄惨,第二天便发出了腐烂的臭味,这才被人从井底打捞起来。
这因果最终算在了用金拆甩人的他的身上。
自此,象征着百年功德的法衣金拆在这个颇为落后的小村落中染上了恶业。
“就是他杀的,我之前看到过他发疯,把整个石桌都捏碎了……”
“怎么可能是刚刚好跌到井里啊?”
“昨天晚上那个人就是去找他了啊,然后第二天就死了。”
“他本来就有问题,动手杀人不是很正常?”
“现在天儿这么冷,哪有第二天就腐烂的尸体?不就是被鬼害的!”
“疯子……不,鬼!他是鬼!”
“……”
燕星辰咬破了嘴唇。
记忆回笼,血腥味稍稍沾上他的舌尖。
他抬手,用手背擦掉了自己唇上的血。
他的身周,那从小地煞中来的虚幻火海已经凝固了很久。
直到他方才说完了话,火海才开始继续晃动。
但这一次,火舌逐渐变弱。
四面八方弥漫白雾。
眼前景物闪动,顷刻间,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卧室。
燕星辰被晃得头晕,稍稍闭上了眼。
脑海中响起了一串被保护值增加提醒、副本剧情点奖励提醒、小地煞彻底破除提醒……
但他都没有听进耳朵里。
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额头传来温度。
他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齐无赦近在咫尺的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纸人献花(21)
燕星辰睁着眼睛呆了一瞬间。
不远处许千舟和池修都说了些什么, 似乎是庆幸他醒过来的话。
提示音叮呤咣啷的。
燕星辰下意识收住了呼吸。
眼前男人的脸实在离得太近,近到他其实看不到齐无赦的全貌,只能隐约瞧见这人的鼻梁和那遮住双眸的布带。
他们额头贴在一起, 温热的感觉驱散了屋内的阴凉。
他的情绪还未完全从方才的回忆中拔出神来, 心中夹杂着阿郎的不甘与无可奈何, 充斥着他回忆起少年时期带来的空荡和落寞。
他从未有过朋友,收养他的父母早逝,就连带着他走南闯北的小舅舅也在几年前销声匿迹。
更遑论这样的接触。
如果有人在这之前这般凑上来,不论男女,多半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疯子, 只是图他皮相。对于这种, 他一睁眼,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恐怕就已经动手了。
可是这一瞬间,他的第一想法居然是——其实齐无赦是唯一一个没有见过他的人。
樊笼里的人全都只知道他的表象, 相信他的伪装。
只有齐无赦是反过来的。
这人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从未见过他最虚假的伪装,却把他背后的那些精明算计、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的戾气和破坏欲了解了个十成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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