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星辰挑眉:“能有什么波澜?悲悯吗?”
恶念思索了一下:“就好像我见过的无数痴念一样,渴望、期待、艳羡、甚至是嫉妒、怨恨……”
赴死者面色清冷,神情寡淡得如同深山高峰处的霜雪, 遥遥不可捉摸, 高洁而不可玷污。
尽管这些冰霜都藏在了“表象”的面具之下,可他只是站在那里,便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唯有灵魂之处那第一次见面便看透他灵魂的存在, 在他猝不及防之时已经贴近他心中最深之处。
恶念没听到他回答,又说:“你不想要情爱痴念?”
“那也得有那么一个人才行,”他喃喃道,“这茫茫樊笼,全都利来利往,朝不保夕, 哪来这么个人呢……”
恶念一噎。
它似乎想说什么。
可当时的它才刚刚淌入这名为世间的长河中,说不出那句话。
……
过了一段时间,齐无赦在樊笼的密网之下,偷天换日般拿到了一个用来遮掩的玩家身份。
他出现在燕星辰面前的第二天,赴死者突然说:“其实……”
“嗯?”
燕星辰低声说:“你知道玩家身份限制很大吧?”
“不就是樊笼的那些规则, 有一些我能规避过去, 有一些不去违反不就行了?”
“你的实力也会受到影响。”
“无所谓。你怎么突然婆婆妈妈的?”
青年敛眸, 鸦翅般的睫毛闪动,耳垂红了。
他的嗓音低得像是自齿缝中溜出来的一半:“其实你可以不用冒险出来……我习惯了。”
习惯了脑子里总有那么一个絮絮叨叨的声音。
习惯了本来安静的夜晚总有那么一个人陪自己聊天。
齐无赦眉梢轻动,转了转眼眸,“你不舍得我出来?”
这话瞬间揭开了燕星辰最后一层脸皮,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开。
刚没走几步,男人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不会走的。”
燕星辰脚步一顿。
“我也舍不得你。”
低沉的嗓音带着重量,一点一点落在人心间,偏挪不开。
齐无赦终于学会了那句话,“我喜欢你。”
赴死者可以在尸山血海中滴血不沾,却轻易被一句话染红了脸颊。
他什么也没说。
他跑了。
……
又是不知哪个副本中。
村里的乐师擅长吹笛,每日清晨总有清雅笛声飘荡而来。
齐无赦每日醒来,总见到燕星辰坐在窗边,天光勾勒出他的侧脸,照出他雪白的皮肤,悠扬笛声环绕在侧,将这鬼蜮都衬成了仙境。
“你喜欢听?”
燕星辰只当他好奇心又犯了随口一问,点了点头:“嗯。”
随后,副本结束前的那几天,燕星辰日日都没见到这人身影。
那副本对他们没什么威胁,齐无赦又本就是个为人处世没个定型的人,他没有深究。
可副本结束之后,他们在樊笼的家中,男人拿出了刚削好的竹笛,问他:“你想听什么样的?”
“你……”
“我学了,”这人丝毫不给他留委婉的余地,“特意为你学的。”
“……为什么?”
“我喜欢你啊。”
……
燕星辰和齐无赦互换灵魂之后,眼见齐无赦用赴死者的身份行事,在副本中把其他玩家气得不行,说:“那些人在副本里已经够惨的了,你怎么还取笑他们破局素质差?”
“我那叫取笑吗?那叫实话实说。”
“你是不知道你嘴有多毒。”
“确实不知道。”
“……”燕星辰无奈了,“那你干什么要对他们实话实说?”
“你没看出来他们领头那个对你有意思呢?”
“……那和你取笑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觊觎我喜欢的人,当然有关系。”
“……”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
找不到整个樊笼核心结构的钥匙的那段时间里。
燕星辰沮丧地说:“我好像没办法马上打开这个囚笼。”
“帮不了那些人就不帮了,你又不是必须这么做。”
“你不想出去吗?”
齐无赦侧过头来看他,笑着说:“想啊。”
“那你——”
“但你也在里面,”这人语气随意得仿佛在说吃饭喝水的事情,“不见天日就不见天日吧。”
“……”
……
“老师?燕老师?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都说了不可以叫我老师。”
“那是可以喜欢你的意思?”
“……”
“诶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
“我喜欢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你次次都不回答我。”
“……”
“又不说话。”
“……”
……
一开始不说话,只是因为不知所措。
他孑然一身惯了,连亲情友情都不曾认真体悟过,从何而来对爱情的理解呢?
每一次齐无赦提起来,他总是落荒而逃。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很久。
后来,他为了解决樊笼的问题,开始将樊笼世界的架构纹路印刻在自己身上。
闻夜问他:“老师,这么疼,就为了那些毫不相干的人,真的值吗?”
他骤然一惊。
不是因为这个问题。
而是因为他发现,他当时的想法居然是——这样做不仅可以结束樊笼的一切,他还可以带齐无赦离开。
不是帮齐无赦离开。
是带齐无赦离开。
他似乎已经默认了,哪怕是囚笼崩毁,虚妄破碎,天光照见现实的那一刻,他也不会和齐无赦分道扬镳。
他早该意识到的。
如果他对齐无赦没有感觉,对方那一句又一句“喜欢”挂在嘴边之时,他就算不出手把人揍一顿,怎么着也会这真的跑得人影都见不着。
可他都没有。
他不过是不知道怎么样回应而已。
他不过是不知道,怎样回应,才能珍而重之地对待这句话。
如果下次,齐无赦再问他,他就回应吧。
他想。
可惜好运气确实从来不曾真的眷顾过他们。
命运的咽喉也很奇妙,它总是很会找时机,在最不想被勒住的时候呛了呛。
没过几天,第一次尝试融入樊笼的燕星辰在疼痛的撕扯中探寻着樊笼的规则,发现了连齐无赦都不知道的樊笼的过往和隐秘。
原来齐无赦并不是那被镇压的恶念唯一一次产生的意识。
樊笼存在不知多久,玩家在无穷无尽又到不了头的欲望中逐渐死去,一批又一批人前仆后继,而囚笼之下压着的恶念早已不知产生过多少次意识。
这封印并不是完全如他们所想,只是在恶念之上重重加锁。
每一次副本落锁,这锁本身便带着重压和折磨,若是意识诞生,这些锁链就如同一把把利刃,会将意识逐渐消磨直至毁灭。
如此一来,意识诞生之后,被樊笼磨灭,磨灭之后,经过不少岁月再度诞生。
诞生、磨灭、诞生、磨灭……
这长久岁月下来,樊笼早已不知磨杀了多少次意识的诞生。
只不过是齐无赦这一次发生了意外而已。
齐无赦在刚成形之初,便遇到了居然敢撕裂樊笼结构的燕星辰。
齐无赦之前生成的那些恶念意识,如果逃逸,一般的玩家要么被蛊惑,人心欲念彻底将恶念意识污染,恶念在樊笼中散播开,最终还是会被樊笼的自保机制扑杀;要么,就是被玩家想尽办法分离驱逐,导致恶念意识被樊笼发现,最终仍然被抓回封印之下,继续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逐渐被消磨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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