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在颤栗,在哀嚎,疼得直抽冷气却无法反抗。
仿佛四周的黑暗都在向他涌来,将他牢牢困死在原地。
像骑士拱卫他们的君王,将神明的敌人押到神台之下,拨筋抽骨任由发落。
狙击手从未有过如此绝望无助的时刻。
他努力抬起头,汗水模糊的视线想要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祈行夜……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应该问——能做到这种地步,祈行夜,真的还是人吗?
还是怪物,死神,抑或是……
神明。
疼痛让狙击手恨不得此刻昏死过去,却又因为被按压的伤口而不得不清醒。
他忽然反应过来:祈行夜根本就没有消失在他的狙击镜中。
而是祈行夜,本来就是黑暗的主宰。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①
狙击手自以为隐匿得完美,可当他融身黑暗的那一刻,分明就已经进入了神明所主宰的黑暗,踏进了祂的领域。
他连连哀声求饶,让祈行夜放过自己:“我真的不知道您有这样的实力,我也只是听令行事!”
黑暗却在笑:“谁命令的你?”
狙击手犹豫。
胸膛的伤口立刻被手掌死死压住,眼睁睁看着血肉心脏在眼前剥离的恐惧和痛苦,占据了狙击手全部心神。
他溃不成军。
“我不知道大老板是谁,只是一个,一个秘书打扮的男人,递给我一张纸条,让我监视陆晴舟。”
“对了!那男的给了我一个一次性手机,他刚刚就是通过这个对我下达的射杀命令。”
狙击手眼睛里燃起亮光:“手机就在我口袋里,你拿出来就知道了。”
黑暗却不感兴趣,只问:“秘书?他长什么样。”
狙击手犹豫还想给自己留条退路,又马上被加重的疼痛吓破了胆。
“我说,我说就是了!”
“很年轻,一米七左右,偏瘦,一身条纹西装是手工订制的,穿的布洛克皮鞋……鞋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鸽子屎。”
狙击手对此印象深刻。
那秘书一看就是有钱精英的派头,西装就连皱褶都没有的一丝不苟,一身整洁,却偏偏鞋子上沾着白色的鸽子屎,让狙击手暗中发笑嘲弄。
此刻却变成了他试图拽住的救命蛛丝。
祈行夜却是微微一愣。
随着狙击手的描述,那秘书的形象也在祈行夜脑海中逐渐清晰,他甚至能勾勒出秘书躬身拉开车门时,恰好飞过的鸽子扑棱着翅膀的声音,夕阳的余晖。
以及秘书在看到鞋面上鸽子屎时的一脸震惊嫌弃。
还有自己的笑声。
随即,祈行夜意识到,这并非他的想象。
而是他的真实经历。
——就在明镜台送他回侦探社,秘书为他拉开车门时,邻居大爷养的鸽子群扑棱棱飞过,毫不留情表达了对秘书这个陌生人的不喜。
祈行夜还调侃他:怎么连和平鸽都讨厌你啊?你到底都做了多少罪大恶极的事。
秘书无奈苦笑,但还是尽职尽责提醒祈行夜注意鸽子。
——怎么不丢在你头上呢!
祈行夜嘿嘿一笑,摊手笑得得意:看见这条街没?从头到尾,就连堵头的石墩子都喜欢我。
说着,鸽子看到祈行夜张开的手臂,立刻扑棱棱飞下来,蹲在他的手臂上。
还耀武扬威般一梗脖子,仿佛在对秘书说:是我,怎样?不服气你当街拉回来啊!
秘书:…………
就算明镜台的车队驶离很远,祈行夜都还笑得不行,随手摸了一把李龟龟的零食喂鸽子。
但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鸽子朋友,竟然还给他留了这么大的惊喜,直接为他标记出了关键人物。
鸽子:哥们儿玩的就是和平,不是坏人咱不拉——哟,这不是秘书吗,这么拉了?
祈行夜融身于黑暗,看着眼前被吓得几乎崩溃的狙击手口不择言,哆哆嗦嗦的把一切都说了个干净。
包括秘书给他打钱的账号和密码。
祈行夜点点头:“还算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才能保住你的小命。”
狙击手松了口气,眼带希冀:“那,那我能走了吗?”
祈行夜挑眉:“谁教你这么天真的?”
狙击手急了:“!不是,你说的啊!”
祈行夜却只勾了勾唇角:“我什么也没承诺过你,是你自己,自以为是。”
他缓缓俯下身。
身后溢散开的黑暗张牙舞爪,立刻团团冲向狙击手将其捆住。
“要向你报仇的,另有其人。”
祈行夜目光冰冷:“我只说——活罪难逃。”
敢在他眼前杀人的,狙击手是第一个。
这份被无视的愤怒,同样也加诸在了狙击手身上,转移给了曲至星。
祈行夜带着被黑雾五花大绑的狙击手回到庄园时,庄园内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
私人医生以最快速度赶来,却也只提着急救箱站在走廊上不敢靠近。
曲至星跪倒在血迹迸溅的长廊下,怀抱着已经死去的陆晴舟跪在血泊中,眼眶赤红,低垂的肩膀在颤抖。
如失去伴侣的野兽,低吼声撕心裂肺的悲戚。
他一声接一声的唤着先生,先生你起来!
可陆晴舟脸色苍白,倒在他的怀中毫无所觉。
只有残破俊容染上的鲜血,触目惊心。
祈行夜刚靠近走廊,也不由得被曲至星惊了一下,放慢了脚步。
曲至星察觉般抬头,在看清祈行夜的瞬间,整个人凶狠的精气神都垮塌下来,只剩下遍布血丝的赤红眼珠里浮现的泪光。
“祈老板。”
他颤抖着嘴唇,一滴泪从脸颊滑下:“求您,求您救救我们先生。祈老板!”
祈行夜垂眸看向陆晴舟。
就连狼犬都站在不远处看过来,低垂的眉眼似乎在悲伤。
但在曲至星希冀的目光中,祈行夜却缓缓摇头:“抱歉。”
那一瞬间,曲至星的眼睛中,光亮熄灭了。
连同他自己的生命,仿佛也跟着陆晴舟一起渐渐冰冷下去。
祈行夜无声叹息一声,将手里拎着的狙击手扔了过去。
“但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他就是奉命杀了陆晴舟的人,不论他背后站着谁,只要你能从他身上挖出足够有用的消息,就能让陆晴舟重新拥有价值——不论是向敌人告发,还是威胁原雇主。手段随你,目的相同。”
祈行夜平静道:“陆晴舟是死过一次的人,而他能起死回生,全因他掌握着不可取代的底牌。”
“有价值的人,才会被利用,可以被利用的工具,才会被允许活着。”
“曲至星,陆晴舟不是我的朋友,我和他只是各取所需。而能不能救陆晴舟……全看你接下来怎么做了。”
就连祈行夜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此刻的他,有多像商南明。
冷静,理智,不将情感,只问结果。
曲至星的泪水无声肆意。
他环抱着陆晴舟渐渐冰冷下去的尸体,手臂慢慢收紧,目送着祈行夜的背影转身远离。
黑暗随着祈行夜的行走而逐渐消融,最后化作一颗软乎乎的小煤球球,“呜嘤!”一声,欢快落在他肩膀上,亲昵的抬头蹭了蹭他的脖颈。
祈行夜抽出手帕,冷静拭去迸溅在侧颜上的血迹,拨通了商南明的电话。
“陆晴舟被狙杀。”
商南明执笔的手一顿,随即继续平静批阅文件:“行夜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他的语气笃定,了解祈行夜的行事风格。
祈行夜却眼神复杂:“我只有间接证据。”
狙杀陆晴舟的命令,来自明镜台的贴身秘书。
祈行夜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尤其是对人。
他可以轻易记住自己读过的所有文字,但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永远是他对人的掌握——一切规则,归根结底,都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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