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Gray(103)

　　同向导对视，格雷看到了男人眼中的犹豫和纠结。

　　哨兵冷着脸，安抚地对林辞点点头，利落地脱下衣物，穿过寒冷与人群跳入海中。

　　二十分钟……这实在是太长了。

　　即便知道哨兵近乎超人，不会生病，林辞的心依然随着海水中沉浮的男人悬空，下落。

　　南极洲太冷了。

　　林辞缩在羽绒服袖子里的手紧紧攥起，小心眼的向导在心里给梁晋和克里斯各记了一笔。

　　天色渐阴，寒风骤起，飞雪飘落。

　　二十分钟整，格雷游回岸边。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有一群或是目瞪口呆，或是眼藏敌意的Mute，一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向哨，以及……一个不顾他人目光，抓着毛毯和羽绒服向他奔来的林辞。

　　风裹挟着冰晶雪花，仅凭一己之力将人的体感温度拉低了五六度。

　　完全冻僵的皮肤接触到毛毯时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温暖而是疼痛。

　　但接着，向导触感柔软的手就贴上了他露出的皮肤，来回摩擦，促进血液循环。

　　格雷有些无措地看着林辞：“不用，我可以自己恢复……他们……”

　　“去他妈的他们！”无视其他人变得奇怪的目光和小声议论，林辞骂道。

　　拉着格雷走向克里斯，面对S级哨兵，林辞的目光却停在梁晋脸上，他语气不善道：“他是我的人。你没有资格命令我的哨兵做事。”

　　这是明晃晃的对峙与挑衅，但梁晋却笑了。男人点点碳炉，示意林辞带格雷去烤火，接着从机甲造就的避风港中步出，对众人喊道：“够亲近了吗？不够的话，还可以继续下海游哦~”

　　众人禁声，相互对视，再看看翻涌的海水，没人敢继续下海。

　　“不玩了就收拾东西，散了吧。明早该干活的干活，该赶路的赶路。别耽误正事。”梁晋抬手挥散众人，宣告狂欢结束。

　　“回去睡觉了！”S级向导一副之前的事没发生般的样子，哥俩好地搭上林辞的肩膀。

　　林辞不知道这人究竟哪来这么大的脸，正想要甩开他。

　　一声惊呼伴着骚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溺水了！有人溺水了！”

　　“那是谁？！怎么还有人在水里？”

　　“之前下去的人里谁没回来？”

　　“都回来了啊？不可能有人……”

　　“快去救人。”

　　四散的人群再次向海岸聚集。

　　林辞眯眼，看向飘雪的海面。

　　“不是我们的人。”格雷套上衣裤，淡淡道。

　　普通人看不清楚，但在坐的所有哨兵都已经确认。

　　克里斯走来，接上了格雷的话：“那是具尸体。”

　　十分钟后。

　　红色橡皮艇将浮尸打捞上岸。

　　大半个科考队的人都围绕在这具突然出现的尸体旁边。

　　林辞跟在梁晋身后，得以近距离看到浮尸。

　　这是一具冻尸。

　　没让哨兵搭手，梁晋亲自对尸体进行了检查。

　　死者为Mute男性，欧裔，只穿了一套破破烂烂的白色紧身制服，与南极基地的制服材质相同，但在款式上存在细微差别。其死亡前扭曲的面容被寒冷完好地封存在脸上，科考队中没人认识死者。

　　拥挤的人群划开破口，是玛德琳少将和她的哨兵。

　　“死者身上没有明显伤口，死因不明，大概率是因为失温死亡。另外，因尸体经过冰冻，现阶段无法明确推测具体死亡时间，但……”梁晋抬头看向玛德琳。

　　“这身衣服，是三十年前的款式了。”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那套残破不堪的制服，有一瞬间的晃神，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情。

　　“伊万，通知基地，查三十年前的失踪人员记录。”梁晋吩咐道。

　　“是！”伊万点头，急忙返回机甲与基地联系。

　　“E级，让你的哨兵将尸体送回去。这里所有的人都有任务，只有你们……”梁晋说着看向林辞。

　　“梁晋，让英士去吧。”玛德琳没让梁晋说完，便驳回了他的安排。

　　梁晋皱眉，看向老人：“老师……少将，您不能没有哨兵在身边护卫。”

　　“我一个老婆子，哪有那么娇贵。新人对这里的情况不熟，容易出事。英士虽然只是C级，但也跟了我五年，让他去，我放心。”玛德琳显然并不打算让梁晋继续唠叨自己，挥挥手，招来身后名叫英士的哨兵，将尸体搬走。

　　梁晋无奈，只好丢给克里斯一个眼神，鹤立鸡群的哨兵立即填补式地站在了原先英士的位置。

　　玛德琳对此没再多言，她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波涛滚滚的大海，沉吟道：“他们是我们的英雄。”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

　　玛德琳少将吹了风，咳嗽起来，被梁晋催促着返回自己的机甲。

　　林辞和格雷落后众人许多，缓慢地向“夏娃”靠近。

　　“尸体不对。”

　　“梁晋有问题。”

　　磨磨蹭蹭的向哨二人异口同声。

　　林辞看向格雷，抬抬下巴，示意哨兵先说。

　　“在尸体后颈，有一个针眼。”格雷简单道。

　　“怪不得，”林辞豁然开朗，小声说：“他检查了尸体全身，右手却始终压在后颈发际线的交界处。是为了遮挡针孔。”

　　“是死亡原因？”格雷看向与“夏娃”并列的机甲，两人谈论中的男人从舱门中走出。

　　“不知道，但一定不简单。”林辞回答。

　　“怎么不进去？”走下机甲的梁晋看到了向哨，痞里痞气地走来。

　　林辞并没有给男人好脸色：“我忘记舱门密码了。”

　　梁晋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辞几秒，才笑着说道：“伊万早就回来了，让他给你开门不就是了？”

　　“……我，忘了。”林辞不小心咬破了口腔内壁，他把这茬忘了。

　　但梁晋却并没有继续深究，只是拿出了第二负责人的态度，半是责备，半是嘲讽道：“就你这脑子，要不是之前那个女疯子太难伺候，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进入南极基地。”

　　结合“事实”，梁晋说的很“对”，林辞只能咬牙接受了这样的评价。

　　又是一个天光大亮的夜晚，遮光板后的高台上，格雷独自一人坐在操作舱内，明明可以休息，却始终未能合眼。

　　他难得的失眠了。

　　从离开塔岛后的种种，到自己与林辞的关系，超新星，向导的隐瞒……

　　格雷一一想过，却也只是想。对于那些更深层的、表象背后的真相，放空的大脑拒绝对信息作出判断与解析。

　　美丽宛若神祗的向导将他从生命的荒芜中拯救，带来旭日朝阳，七色彩虹与漫天星光。

　　却也带给笨拙的哨兵欺骗，疑惑和迷茫。

　　想说的话，想问的问题困在心中，迟迟无法倾吐，也渐渐变得难以开口。

　　格雷无力地感到自己失去了质问的勇气。

　　向导的拥抱，向导的亲吻，向导无惧他人目光的照顾与担心……无论哪一点、哪一滴，都做不了假。

　　你真的是超新星的人吗？你真的杀死了向哨，杀死了那么多人吗？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加入那样的组织？

　　格雷问不出口——他在害怕，害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回答。

　　不如不问。

　　懦弱地放真相自流，欺骗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但只有一点，格雷肯定：他喜欢林辞，喜欢的发了疯。

　　轰！轰！轰！

　　几声闷响从机甲外传来，像是巨大的陨石坠落，脚下的陆地都被震的颤动起来。

　　呜呜！——

　　警报尖鸣，机甲的通讯频道里传来克里斯的声音：“监测到外星生物入侵，全体戒备，准备战斗！”

　　遮光板向上滑开，梁晋拉着林辞跳上高台：“小向导，我得去少将那边帮忙，夏娃就暂时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