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无应忽然握住谢苏的后颈,只觉掌心一片滑腻。他微微眯眼,掌下用力,迫使谢苏的脸与他拉开距离。
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一向清明澄澈,此刻却烧灼着无休无止的情欲。
还有经年的渴慕。
明无应罕见地失神了片刻。
谢苏却昏昏沉沉,无知无觉。
明无应抬手,在谢苏的眉心点了一下。
谢苏阖上双目,沉沉睡去。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长时间,但谢苏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甚至才刚刚亮起,泛着黯淡的灰青色。
桌上的那盏灯早已熄灭,灯盏之上拖曳着长长的烛泪。
牧神剑不在了,连天门阵阵灵的碎片也不在了。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谢苏一个人。
他四肢困乏,头痛欲裂,浑身汗出如浆,用掌根用力地碾过眉心,似乎这样就能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明无应那个风轻云淡的笑,他说:“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你有你的。”
谢苏低头看向自己,他右手手腕上的伤已经被人裹好,正在隐隐作痛,想动一下手指也是不能。
他掀开垂下的纱幔,慢慢地走到桌边。
借着晦暗不明的天色,谢苏看到桌脚处有个东西。
他俯下身伸手去捡,腕上的白玉玲铛也随着这个动作往下滑了一段。
他捡起了一个面具。
那上面的花纹粗陋夸张,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颜色。
是昨夜在船上时,明无应戴过的那一个。
第75章 抽刀断水(二)
至天亮时,卢家的大多数人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卢府一大半后院全部被夷为平地,禁地不复存在,连先祖留下的那片气泽也化为乌有。
云靖青经脉中的灵力近似被抽空,一直昏迷不醒,但并没有性命之忧。
杜靖川昨夜前往侯府寻她不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返回卢家的。贺兰月和丛靖雪从那片已成废墟灰烬的禁地走出时,就看到他扶着昏迷微星的云靖青候在外面。
至于这卢家禁地被夷为平地的事情,丛靖雪总觉得他这位师兄所知要比他们多得多。
他斟酌片刻,上前低声问道:“师兄,是你将这禁地毁去的吗?”
杜靖川微微一笑:“你怕是将你师兄的能耐想得太大了些。”
丛靖雪微微一愣,又道:“是蓬莱主?”
杜靖川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不可多说。
丛靖雪身上的月白色衣衫已经沾上不少尘土,显得有些狼狈。贺兰月的样子就比他还要糟一些,一只袖子上被撕开好几条口子。
昨夜在竹林中,那道白光一瞬间袭来,他们二人也跟谢苏一样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头痛欲裂,眼前全是那道刺目白光留下的炫影。
卢家禁地里的那个东西似乎是有意将他们三人分开,贺兰月和丛靖雪自醒来之后,便都是独自一人,找不到其他人的踪迹。
他们二人形容狼狈,却并不是因为遇到了什么攻击,而是禁地被毁的一瞬间,强横灵力席卷天地,直接将他们掀了出去。
贺兰月摸索着走出废墟时,还顺手抓了一个小侍女。
禁地被毁时,那侍女躲在竹林中一处沟壑内,贺兰月被那强横灵力掀飞,也找了这条沟壑想暂时挡一挡,便看到这里还藏着个人。
他随手护了这侍女一把,却是在禁地被毁之后才想起来,卢家的人不许进入这里,这个小侍女却出现在竹林中,又是来做什么的?
这侍女经不住吓,又见识了禁地被毁的一瞬间,被贺兰月一逼问,惊惧之下便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这侍女就是钟灵身边的人,引云靖青和他们三人进入禁地,是钟灵的一个圈套。
钟灵的父亲是修仙之人,她幼年时跟着父亲,也学了一些法术,到得现在,身上也算是有些修为。
卢家的禁地无人敢进入,钟灵却在很小的时候就进去过,还在里面认了一个“师父”。
这师父是什么人,长得什么样子,侍女从来没有见过,只知道钟灵时常在夜里偷偷进入禁地跟着那个师父修炼。
今日这个圈套,便是钟灵先将云靖青诱入禁地扣住,禁地凶险,丛靖雪等人必要设法相救。
钟灵便命自己的侍女潜入禁地,只待她师父出手之后,侍女去将春药下在丛靖雪的身上,再引他跟云靖青相见。
孤男寡女,烈火烹油,他们一旦做下这苟且之事,将来就再难辩白。
那么云靖青同卢俊的婚事,不退也得退了。
如此就是云靖青对不住卢俊,管她是什么侯门出身,昆仑高徒,也越不过一个理字,卢家便能够全身而退。
只是昨夜卢俊在厅上挨打的时候,钟灵匆匆而来,身边还带着自己的侍女小梨,已经跟丛靖雪等人见过。
她便从自己房里找了个生面孔的侍女去办这件事,这侍女又在禁地中被贺兰月抓到。
此刻出了禁地,见到杜靖川,贺兰月一脸厌恶地将那侍女带过来,冷声道:“这是我师兄,把你方才对我说过的话,原样再给我师兄讲一遍。”
那侍女无法,上前一步,低垂着头,将钟灵的设计道出。
杜靖川听到后面,眉头微微一皱,丛靖雪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一贯淡泊温润的人,险些拂袖而去。
钟灵生得美貌柔弱,这行事的心思手段却恶毒得令人心惊。
那侍女嗫嚅着说完,听得他们几人交谈,便知道钟灵命自己下手去害的那个丛靖雪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
只是她偷偷抬眼看去,觉得眼前这英俊男子并不是自己昨晚见到的那个,她心中惶惑,难道是自己弄错了么?
卢方海带着人匆匆赶来,那侍女立即惊惧地跪在地上,吓得魂飞魄散,什么也不敢再想了。
杜靖川神色十分严肃,让贺兰月将丛靖雪带到一旁,自己出面来说这件事。
有这侍女做人证,钟灵设计陷害云靖青一事已经是昭然若揭。
卢方海身为一家家主,平日里也是很有气派的,可是听到那侍女说的话,如遭雷击,木然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知是因为看到禁地与那片护佑卢家气运的气泽一夕化为乌有,还是得知自己一向视为亲生女儿的钟灵行事如此阴毒,卢方海竟好似在一瞬间老了十岁。
贺兰月见丛靖雪神色十分难看,便知道他是因为险些被这样的毒计陷害,心中定然有很深的恼怒。
可丛靖雪为人如此,一向只有别人对不住他,没有他对不住别人的时候。况且这件事实在不适合拿到明面上来说,所以丛靖雪的怒气是发作不到旁人身上的,只好自己憋在心里,把一张脸都憋青了。
他有意要逗一下丛靖雪,故意问道:“你喜欢云靖青吗?”
丛靖雪正色道:“不可乱说。”
“那就是不喜欢,”贺兰月说,“既然不喜欢,你又何必这么生气?”
他这句话粗粗听去很没有道理,但丛靖雪忽然愣了一下。
贺兰月道:“若是你心中喜欢她,知道自己险些被人算计伤害了她,此时再生气后怕都是应该的,因为喜欢一个人,便该对她十分尊重呵护,事事为她考虑。可你这不是不喜欢她吗,本来什么也没有发生,又为什么一定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丛靖雪呆立在原地,似乎从未听过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转为从容,轻声道:“是,你说得对。”
他望向靠在一旁,仍然昏迷未醒的云靖青,又道:“这件事……等师妹醒来,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贺兰月“啧”了一声,又道:“那可是太可惜了,我还真想看看大小姐发脾气打人的样子。”
丛靖雪微笑着摇摇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谢苏呢?”
贺兰月伸长了脖子往四处看去,忽然笑道:“在那儿呢!”
谢苏的脸色十分苍白,右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白布,似乎不大能如常活动。
他身上的衣服有点皱,腰间不伦不类地挂着一个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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