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陆忻有着常人所没有的观察力,他大概也会被骗过去。
魏博学当然没办法这么坚定冷静,他是这艘星舰的主人,带着其他人走到了这里,除了完成原本计划好的任务,他也有责任带着所有人平安回家,可以说此时此刻的魏博学,心里大概比任何人都焦急和痛苦。
陆忻轻笑了下,说道:“我好像能够猜到这是谁做的了。”
他的话一出口,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转到了他的身上。
因为时间剩下不多,大家的表情疑惑中都带着焦急。
陆忻于是没有浪费时间,直说道:“你们忘了俞邬吗?”
其他人还没反应,近距离接触过俞邬的宇锐立刻抽了口气,大声道:“是他!对了,他明明来过我们星舰,后来却突然消失不见了!这个人果然有问题!”
陆忻点头,语气十分笃定:“是他。”
事实上从最开始陆忻就只锁定了这一个可能性,他早就在俞邬的身上看出了问题,以俞邬谨慎胆小的个性,他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带着任务来的,那家伙或许会单纯为了见他而赶来,但却绝不会在还没有确定他危险性的时候贸然接近他。
除非那家伙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任务。
而陆忻早就听魏博学说过,他们来的这一路上,受到了不少的阻挠,联邦也并不同意他们赶来。
俞邬来到这里,是为了阻止这艘星舰抵达灿星,而他当初之所以那么赶时间,想要带陆忻离开,就是因为那只试图捣毁星舰的异兽,原本就是他投放的。
虽然不知道俞邬究竟是用什么方式做到的这件事,但陆忻知道这必定和他有关。
俞邬。
陆忻的唇角不可抑制地扬起,露出了看似明朗的微笑。
接着他对魏博文说道:“我赞同你的方法,我们按照原计划,时间一到就直接速度全开冲进灿星。”
魏博学虽然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决定,但他自己说出口,和听陆忻说起来,感受却仍然是不同的。
陆忻的语气似乎比他更加坚定,也更加轻松。
魏博文深深吸了口气,表情凝重无比:“你相信我吗?”
陆忻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相信你的判断,也相信灿星那边的判断,我相信他们也会做出和我们相同的选择,相信一切都会按照原计划进行。”
他说得再笃定无比,听得魏博文热泪盈眶,双手略微颤抖,为他的话而感动不已。
然而只有陆忻知道,他这些话其实都是托词而已。
他并不是相信魏博文,也并没有相信灿星那边的人和计鸣曜,他早就已经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他故意说自己相信魏博文,不过是替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找个正当的理由而已。
不过魏博文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
魏博文为陆忻的信任而大受感动,大掌抹了把脸之后,他沉沉吐出口气,目光往屏幕看去,注意到距离最初定好的时间,只剩下了最后二十三秒。
时间就快到了。
魏博文提气大声道:“按照原计划进行,大家回到自己的位置,做好加速准备!”
其他人纷纷振奋起来,用大声的吼叫作为回应。
与此同时,以红弹为首的星族人们也都十分坚决地做好了加速的准备。
这倒不是被魏博文和其他人的气势所感动,纯粹是因为他们清楚陆忻在星舰上面,知道陆忻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们肯定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星族人们没忘记,他们之前在陆忻的面前是怎样地毫无还手之力。
时间倒数十五秒。
星舰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加速准备。
魏博文双眼紧紧地盯着监控屏幕,双手背负在身后,脊背笔直地挺着。
随着时间临近,魏博文再次提高声音喊道:“全部做好准备,十——九——”
随着倒计时继续进行下去,陆忻也将目光落在屏幕之上,然而实际上,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之下,他早已经偷偷释放出了自己的几根触须,往星舰之外探去。
倒计时仍然没有停顿,人群的表情变得紧张无比。
“八——七——”
“六——”
耳边充斥着魏博学的倒数声,那声音并不算多么洪亮,但在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的时刻,它显得清晰无比,几乎要变成旋涡将所有人的意志吸入其中。
而就在倒数进行到“五”的刹那,陆忻感受到了从星舰不远处传来的剧烈能量波动。
果然还是来了。
陆忻没有移开视线,甚至没有挪动自己正坐在轮椅里的躯体,但就在这时候,星舰的正后方,那片广袤宇宙当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漆黑的裂缝。
那道裂缝宛如被人用刀或斧劈开,粗粝而毫无规则,但它凭空出现对上那道能量波动,却是仿佛在一瞬之间,令时间都停止了下来。
那道力量竟然如同掌控着宇宙中的某种规则,令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此刻,在灿星近处的某颗星球之旁,有一台飞船正安静地悬浮在原地。
飞船当中的某人正站在窗口前方,透过望远镜专注地看着那个点。
“都会结束的,大哥,这不过是献给那位大人的晚餐而已,要怪就怪你不应该在这时候出现。”那人口中喃喃念着,话语是决然的,然而语调却不成型地颤抖着,连尾音都含着哭腔,“你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
他的话语先是痛苦的惭愧,随即变成了无法控制的呢喃,他不住地唤着那个称呼,嗓音近乎嘶哑:“大哥,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和我离开,大哥……”
那些无法停下的呢喃最终变成呐喊,他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他举着望远镜的右手,突然顿住了。
随即他的身影也开始僵硬。
他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某种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他试图发出声音,但却突然之间像是被堵住了嗓子,连半个字也没有办法变成音节。
无法言说的痛苦令他的身形逐渐弯曲,像是一棵突然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的树,他不能控制地弯下腰,喉咙里开始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音。
随后,在他的身后,原本空无一人的某处,突然多了一道影子。
“俞邬。”
熟悉的声音令他全身猛然颤动。
他僵立在原地没有动弹,然而身后明明没有脚步声,那道熟悉的声音却似乎变得离他更近了点,近得仿佛就在耳畔,接着他听见那声音又说道:“这么久不见了,不回头看看我吗?”
俞邬吞咽着自己的唾沫,红着的眼圈里已经再次涌出泪来。
身后的声音缥缈如同泛着水汽,接着那声音略微带笑,又问道:“为什么不看我?是因为怕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吗?俞邬?”
第二十二章
俞邬仍然没敢回答身后人的话。
他低头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喉咙里无意义的声音更加的充满痛苦,他就像是在和头脑中某种物体对抗着,随之两行血泪从他的眼睛里滑落而下,嘀嗒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 他的喉咙里不断发出干呕的声音, 无数碎裂的血肉从他口中涌出, 纷纷落至地面。
俞邬开始发出琐粹的呓语,他不断哭泣, 颤抖,如同失去了依靠的孩童。
也许是过去了漫长的一辈子, 也许只过去了几秒, 他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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