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意识穿过恐惧,冰冷和黑暗,走入死灵与暗之造物的汇聚处,向它们请求……
幽暗之灵,借我磷光。
伊兰在心中默念。
冰冷的火星出现黑暗深处,光晕开始生长,笼罩了伊兰的意识。
银灯里的蜡烛终于燃起了森白的火光。
伊兰睁开双眼,举起了那盏灯。圣器的光亮一瞬间覆盖了整个营地。
黑暗像潮水般尖叫着退去,将熄的篝火重新腾起烈焰,仿佛要烧毁一切。所有散落在地的火把都同时高高燃起。
有人惊叫道:“卡特!”
伊兰回头,看见到处都是熊熊火焰,纽赫仍然在咆哮着和卡特搏斗,那优雅的狼吻已经全部皱起,白森森的牙齿完全露了出来,看上去简直像是另一只魔物。卡特新长出的手臂少了一条,但这不妨碍他在牧狼身上留下伤口。
更多的牧狼扑了上去。
卡特的脸上已经全是蜘蛛般的眼睛,他在牧狼的扑咬中向后退去,踩中了地上的火焰。
火焰立刻将他从头到脚全部吞没,黑绿色的焰心开始不断生长。
牧狼们无法接近,只能在火焰边上徘徊。芝士球被崩落的火星撩到皮毛,身上立刻蹿起火苗。牧狼惨叫一声,在地上翻滚起来。
更多的火星不断溅出,以黑绿色的焰心为中心,许多细小的火苗彼此相连,勾缠,向四周不断蔓延——那是一张火焰的蛛网,有来不及躲闪的牲畜触及了那张火焰之网,立刻就像小虫粘在蛛网上一样,被火焰包裹吞没。
火星溅到了一个队员的身上,那人身上也立刻腾起了烈焰。奈亚将圣水喷到他身上,把那个惨叫的人拖离了火焰之网:“把圣水浇在自己身上!躲远一点!”队长命令道:“不想没命就快点儿!”
银灯早就被随手塞进了身边人怀里。伊兰已经拉开猎弓,银箭搭在弓上,却迟迟没有射出——因为纽赫再度扑向了燃烧的黑焰之心。牧狼和怨火蛛在火焰之网的中央滚做一团。
有人比伊兰更早射出了箭。然而羽箭尚在半空中就燃烧起来,迅速化为飞灰,根本无法靠近那个搏杀的火团。
火焰的网正在不断吞噬牲畜。黑绿色的焰心越来越大,牧狼的身影与之相比竟然显得娇小起来。然而即便如此,纽赫仍然顽强地张着嘴,冲焰心中的魔物咬去。
伊兰的目光盯紧魔物的脑袋,将弓拉到极致。四周火星飞溅,惨叫连连,他持弓的手却很稳。
在银箭即将射出的刹那,皮甲着火的哈德克没头没脑地滚到了伊兰身前。视线有瞬间的遮挡,然而箭如流星,已向焰心飞去。
伊兰嘶吼道:“纽赫!”
焰心轰然炸开,牧狼滚落在地。而烈焰中的魔物瞬间萎缩。火焰逐渐熄灭下去。
一个黑色的东西从灰烬中爬了出来,倏然窜入密林的阴影,消失了。
纽赫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拼命抖了抖毛。烧焦的狼毛和烟灰落了满地,牧狼目光盯着魔物逃离的方向,森白的牙齿仍然露着,喉咙里咯咯作响。
伊兰奔过去抱住它,心疼地抚了抚他的皮毛。纽赫安静下去,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沉稳的模样。它回过头来,蹭了蹭伊兰,然后低头舔了舔自己受伤的前腿。那里泛着黑绿色的雾尘,是怨火蛛的咬伤。
其他的牧狼也抖着毛靠近过来。它们个个都很狼狈,所幸都不是什么大伤。叫得最惨的芝士球更是一点事都没有,它烧焦的那层针毛被抖落后,下面的毛仍然厚得要命——这家伙只是怕火罢了。
营地一片狼籍。看守篝火的莫尔死了,小摩芬丢了一只手,杰米的肩膀伤可见骨,有不少人被烧伤。他们还损失了三匹马,以及大概二十几头牲畜。
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才只是个开始。
雪鸦来回迅速,镇上的人很快赶了过来。司祭蒙戈匆匆为营地举行起了净化仪式,莫尔的太太乔莎在营地边哭得撕心裂肺。按照传统,迁徙的路上不能带着遗体,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只能从这里出发,踏上亡者的旅途。
帐篷里呻吟连连,伊兰帮助医师安德为所有人处理了伤口。小摩芬一直都没醒来。在安德为杰米缝合肩上的斧伤时,小克里抱着已经熄灭的银灯,不停在旁边神经质地念叨:“那玩意儿会回来的……肯定会的……那已经不是卡特了,你为了那点儿奸情会害死所有人……”
“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我和卡特之间什么都没有。”伊兰按着杰米的胳膊,冷淡道:“只是射偏了。很多魔物如果没有一击毙命,就会变成一团影子。人人都知道,箭伤害不到影子。”
“你就不能射准一点儿……”小克里纹丝不动,甚至还把银灯抱得更紧了。
“这你得问哈德克。”伊兰瞥了一眼旁边捂着脑袋的人。
“要不是你,卡特也不会变成那副样子。”哈德克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头上的绷带,嘟囔道:“可怜的家伙,自从和你睡过之后,他就不对劲儿了……老实说,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你和你的狼更像魔物……”
“你的耳朵和你的脑子至少有一个出了什么毛病。”伊兰耸耸肩,懒得再多说一个字了。
“没有伊兰和他的狼,现在咱们都会在外头和莫尔一起并排躺着。”安德理智道,他是个灰头发的小个子,有一双同样很小,但十分灵巧的手,这会儿手上正夹着被烈酒泡过的羊肠线。他在杰米的伤口上仔细观察:“谢天谢地,要不是害怕它们的爪子和牙齿,我真想去抱抱它们。”医师收紧了缝合线,杰米跟着哆嗦了一下:“需要我帮它们处理伤口么?”
“不用了。”伊兰放开了杰米:“它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从前在教团做过医师么?”在收拾工具的时候,小个子的男人问道。
“没有。”伊兰道:“怎么这么问。”
“你的手法很利索。尤其是处理魔物造成的伤口时。”安德擦了擦手:“有时候真希望教廷给埃塔纳派一个精通治疗术的司祭……蒙戈只会主持仪式之类的。”
“卡……卡特之后会怎么样?”威齐结结巴巴地问道:“蒙戈会救……救他的,对么?”
“人不能变成影子,只有魔物才能。”帐篷的帘子掀开,奈亚走了进来“卡特已经死了。镇长传来了消息,他们找到了逃走的那几个佣兵——都是焦尸了。”
帐篷里一阵寂静。
“司祭大人有说什么吗?”过了好一会儿,安德才小心问道:“我们一路上都没发现任何魔物的踪迹,却突然遇到这种事……这不正常……”
“那只是因为有人赶在我们走这条路前驱除了它们。”杰米挣扎着坐起来:“我在冬道上发现了教团留下的羽纹。”
和他一起出去的那个矮壮的巡逻队员卡拉点头道:“没错,很新鲜的记号,荧草汁绘制的,最多也就是两天前……”
“那么这就说得通了。”奈亚点头:“为什么我们之前没有遇到半只魔物。”他瞥了一眼伊兰:“不过他们的驱魔效果看上去可不怎么样。”
魔物卷土重来,而埃塔纳不幸与其打了个照面。
伊兰扭头看了一眼小摩芬苍白泛青的脸。摩芬身边那条黑色的猎犬一直扒在褥子前,喉咙里不时发出小小的呜咽声。伊兰摸了摸它的头。
帐篷里的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教廷的队伍,商量着要不要去联系他们,向他们求助。毕竟这关系到埃塔纳的安全。
伊兰提着鹿角灯,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纽赫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伊兰挠了挠它的耳根,温柔而疼惜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在帮忙处理小摩芬的断臂时确实试着偷偷用了一点治疗术,但作用有限,聊胜于无罢了。正如他现在很难轻松使出其他法术一样。纹印被剥除之后,他的力量已经衰弱了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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