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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怨种前夫(223)

作者:妤芋 时间:2024-07-31 08:28:22 标签:沙雕 万人迷 狗血 ABO

  “这儿不好?”我转而问道。

  李教官叹气,他用手揩了揩脸,像是要把脸上的无奈揩掉,“这儿很好,”李教官嘟囔着说,这个时候他显出一股老年人的执拗来了,“我就是想回家,想回家……哪怕是回家再看看也好。”

  大概这样的要求在年轻人听来,就是一个老糊涂的瞎折腾,但我到了这个年纪,反而能理解李教官的恳求了——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次之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所以,难免会执着。哪怕理性知道不值得,也会执着。

  “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儿呢。”我嘴上应和着李教官,心里头回想了一圈现在针对荣耀退役人员的临终关怀政策,没成想还真被我找到一条合适的,“包在我身上,我待会儿办个手续,给您送回家。”

  我抬起头,诧异地发现李教官听到我的话后,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他的浑浊的眼睛变得清明,原先苍白的嘴唇都有了血色,脸颊上还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我意外于李教官的激动,又马上补充了几句,免得他失落,“诶,您先别激动得太早,”我说,“有条件的。到时候有俩医护人员陪着您回家。”

  我记得我的关怀政策里是可以要求驻家陪护的。我打算等下以我的名义给李教官办理,这样他就能享受得到。

  李教官连连点头,连说三声,“好、好、好!”说完,他期待地望向我,“多久能回去?”

  我笑着,继续埋下脑袋削梨子最后的皮,“明天一早就给您送回家,怎么样?”

  “好。”李教官说。

  我切着手里雪白的果子,甘甜的汁水浸湿了我的掌心。将它切成一份份的小块,装进碗里,我再次抬起头,“瞧您高兴的那样,”我说着,把小碗递给李教官,“来吃点儿梨吧……”

  然而,李教官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状态躺回了病榻。他闭上了眼睛,眉眼舒展,嘴角还带着笑。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滑落到床边的左手。

  “李教官?”我小心翼翼地呼唤他,“教官?”

  回答我的,是我非常熟悉的,那种人走进死亡时的呓语,“好……回去好,”李教官念叨着,“明天就回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和呼吸一起消失。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快了,快得淡黄色的果皮还没来得及落进垃圾桶,快到陶瓷小刀上还蒙着一层发亮的梨子汁水。根本来不及让我反应。我沉默地把手里的小碗放到桌上,接着按下紧急呼叫的按钮。

  护士出现得很迅速,眨眼的功夫,一道声音便从我的背后响起,“怎么了,先生?有什么可为您提供需要帮助的?”

  我没有转身,我仍然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神情安详,眉眼带笑的李教官。真是难以想象,年轻时脾气这么火爆的人,老了的模样却如此慈祥。

  “他去世了。”我说,“就在刚刚。”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军区医院的。

  在明确告知医生,我明天会来为李教官的后事负责之后,我魂不守舍,脚步虚浮,连走带绊地走到了回家的巴士。

  与第一程巴士相比,这次的巴士上,我的情绪愈加暴烈。

  一种巨大的悲伤笼罩着我,与此相对应的,一种自我怀疑的煎熬同时发生着。我被悲伤的矛从口到肛贯彻,钉在大地上,曝晒于自我怀疑的烈日下。我的眼泪被煎干,煎得滋滋作响,至余下欲哭无泪的郁结。

  假如我——假如我早些日子去看李教官,去倾听他的烦恼和愿望,帮他更早地回到他的家,他是不是能够多活些时日?他是不是能够更快乐、愉悦、自得地过完人生最后的时光?

  接着,在悲伤李教官的死亡后,在继我陷入‘如果没有我,是不是会更好?’的问题后,我再度钻进了另一个诘责:为什么我不能做得更好?

  为什么我总是这样无法让人满意?如果我不是有助于他人的,那么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价值?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我的存在又究竟有什么合理性?

  我面无表情,紧绷着思绪,一个劲儿地向家里冲去。

  我要暂时搁置餐厅里对莫亚蒂的怒火。我现在想找到他,和他发生一个拥抱,然后告诉他,我现在纠葛不清的内心。

  莫亚蒂很聪明,他一定会有办法帮助我。

  我颤抖着手,对着锁孔对了好几次,才成功打开门。

  进了屋里,我快步走去小院边上的长廊,莫亚蒂大部分时间都在那儿躺着消磨时间。但这次,除了和我撞了个满怀的梧桐树,别无他物。我又去了客厅,他也不在。我呼唤他的名字,没有回应,可终端显示,一个小时前,他的确已经到家了。

  思及此,我直接进了他的房间。

  他可能在睡觉,或者以为我还生气,为了躲我,假装睡觉。意外的是,拉开门,我只看到他扔在地上的亮粉色的芭比公主体恤,和侧面有三根白边的黑色运动短裤。这是他今天出门穿的衣服。好了。

  我本来岌岌可危的心,此刻终于死了。

  我知道他在那儿。我心想。

  我不再犹豫,转身走向那个最糟糕的地方——浴室。

  我缓慢地穿过整个养老小屋,走到偏僻的、独立于其它房间的浴室。我推开门,带着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我平静地看着浴缸里满池子鲜红的水。

  莫亚蒂就躺在浴缸里,这些红色都是从他的右手的手腕里流出来的。

  浓稠的血腥味和热气一齐传来,其间还夹着橘子香氛的果酸味,这并不好闻,跟酸掉的一分熟牛排没有区别。

  我的目光依次从莫亚蒂的脚趾掠向他的膝盖、大腿、平坦的小腹,以及还有微弱起伏的胸膛。他仰着头,修长的脖颈后,两道细长的下颚线正对着我是的。没错。和过去很多次一样,莫亚蒂自杀了。

  我立在门口,立了很久都没有说话。我猜测,我应该也和过去很多次一样,咋咋唬唬地上去,急吼吼地捞出他,然后赏给莫亚蒂几个逼斗。

  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该做什么了。我觉得我什么都不该做。因为没有我,一切会更好。因为我总是无法做到更好。

  在我长久的遥远的注视下,莫亚蒂悠悠地转醒,他用另一只手抓了抓头发,随后,他低下脑袋,看向门口的方向。他的脸色呈现出失血过多的惨白,他半敛着眼,目光迷蒙,似乎沉迷其中。

  莫亚蒂盯着我,挑了挑眉,“姜冻冬,为什么露出要崩溃的表情。”

  他趴在浴缸边上,像条蛇,浑身都充满了没骨头的懒散。左手的血还在流,他却完全不在意地笑着问我,“你怎么了,姜冻冬,怎么想要死了一样?”

  他的态度亲昵又随和,好像我说出我很难受,我需要你这样的话,下一秒,他就会自杀暂停,来当我的知心好友。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莫亚蒂自杀,是我和他都二十多岁的时候,我们还在精神疗养院当病友。

  他的自杀总是发生得很突然。上一秒,他还微笑着毒舌我的笑话和废话没区别,下一秒,他就当着我的面,跳进了海里。

  我被他吓坏了,也顾不上身体恢复与否,当即跳下去把他捞了上来。那时,我还不清楚莫亚蒂的秉性,也尚未发展到可以赏他几个大耳巴子的关系。我惶恐、惊慌,甚至差点儿被他的自杀急哭。直至他‘哇——’的一下,吐出腹中的水,我才如释重负。

  从什么时候起,我还是会很努力地和他的死亡进行拔河比赛,但在心里学着开始尊重他的选择,以至于对他的自杀习以为常了呢?

  也许是当那个时候的我明白,死亡是莫亚蒂体验生命的方式,死亡是他生命图腾的一部分时。那么现在呢?

  现在——在莫亚蒂不再宣称爱和死一样轻贱的现在,他又为什么死亡?

  我凝视着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他,呆呆地、木然地询问他,“莫亚蒂,你到底为什么想死?你不是已经学着好好生活了吗?为什么又要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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