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修真](32)
孟亦抬眼,见着这魔修抱臂围着自己不住转圈的模样,淡声道:“我是不是幻象不好说,你被那白鹅附身了倒是真的。”
沈五渊闻言放声而笑。
孟亦趁着他笑着的间隙,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沈五渊见状赶紧道:“你去作何?”
“休憩。”
闻此,沈五渊看向桌上摆着的灵玉匣子,扬声道:“那天地之源呢?”
“你自行收着,”孟亦步伐不急不缓,“本就不是我的东西。”
沈五渊叹息一声,笑道:“本尊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
孟亦闻言并不回头,只道:“现在有了。”
沈五渊将那灵玉匣子拿了起来:“也罢,本尊先帮小亦儿拿着,等本尊找到你身体与天地之源无法融合的问题的解决方法之后,再将它送与你。”
既然是送给了孟亦,无论如今能不能用得,沈五渊是极想将这天地之源放在他手中的。
然而,天地之源这等连大乘期、甚至渡劫期大能都不见得见过的宝物,直接放在几乎灵力全无的孟亦身上,恐怕招来不测。天地之源被盗事小,孟亦受害事大,要知道,有的是修者宁愿自毁元婴,也要在体内种下天地之源。他毕竟不能时时刻刻待在孟亦身侧,大白鹅终究也只是一只继承有他部分修为的灵兽,只偶尔会被自己控制,并非万能。
如此看来,这物什暂时还是放在自己这里,较为安全。
这么想着,沈五渊将匣子收进储物戒中,又恢复了往日里没个正形、自由散漫的邪佞模样,跟上孟亦的步伐,与之谈聊道:“我们九曲峰上的人可真是人才辈出,个个不一般,竟还有不能融合天地之源的存在。”
“没有人才辈出,九曲峰上,只有两个人。”
沈五渊挑眉:“我和你?”
孟亦语气平淡:“我与童衡,最多再加一只鹅。”
“哎,明明小亦儿之前还说要奴役我,怎么,现在便又不承认我是这九曲峰上的人……”沈五渊面上挂着笑意,说话间却故意透露着些被人抛弃的怨妇口气,“小亦儿,这始乱终弃,可要不得。”
孟亦懒得再与他说道,唇角却微微扬起。
天色渐暗,孟亦去看了眼童衡,确认其无碍,这才回到了自己屋中睡下。
童衡自少年时,便被分配到了他这九曲峰,自那之后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地伺候了他一个废人十年时间,令自己日子过的着实清闲幽静。童衡一直叫他先生,而他不过随意教导了他几句罢了,其实从不值当什么。
后来,孟亦思及自己身子不好,恐怕某日就去了,魂飞魄散,再不能在这世间留些什么,这时便想到了童衡。在他看来,童衡就像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尽管他才是被“孩子”照顾的一方。于是,孟亦便去取了归元洗髓丹,只道自己若真的散了神魂,这全心全意陪了自己多年的忠仆,能在修行一路上,走得更坦荡些。
如今看来,却不知是福是祸。
见孟亦沉沉睡去,沈五渊放了心,他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未曾食寝,此时自然也不需睡眠,便翻身去了九曲峰后禁地之中,再探曾经藏了神药的洞府,或许另有蛛丝马迹可寻。
至于大白鹅,则展开翅膀飞上了笼罩着躺椅的巨木树杈之上,一动不动,隐于巨木的繁茂枝叶之间,守着九曲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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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殿中,九天玄冰筑成的冰室内,丝丝寒气凝成了实质的雾气,萦绕飘散在室内各处,连呼吸间沁入口鼻的气息都带着冰寒之意,侵入五脏六腑,冷彻骨髓。冰室正中央,宿歌坐在一块蒲团上,闭着双眸,极力压制着心底越发猖狂的心魔。
心魔于神海间翻滚,令宿歌冰灵根属性的身体竟是生出灼热之意,经脉中渐渐滋生火毒。
宿歌的意识已经迷乱,恍惚间,只觉孟亦正素衣青衫站在他身前,俯首淡漠地看着自己。
“对我笑一笑,柏函。
求你了,对我笑一笑。”
然而,无论他如何祈求,身前之人却还是那冷然疏离之态,明明看着触手可及,却怎么也摸不到碰不着,与他似乎隔了天堑。
“你不看我,不念我,也不允我爱你,不允我触碰你,眼中没有我这个人都没有关系,至少让我知道,我在你这里还是有用的。
柏函,你告诉我,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告诉我,你还用的上我。”
不然如今才幡然悔悟的我,究竟是为何而活。
然而这次,识海深处的孟亦甚至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便转身离去。
念至痴狂,宿歌竟是在幻象中,都没有进入孟亦几步范围之内的勇气,只敢眼睁睁看着他潇洒离去,眼角眉梢都未曾因为自己留下丝毫痕迹。
最后,孟亦连身形都淡了去,似是不愿出现在自己幻想的场景之中。
倏而,宿歌睁开了双眼,朝前喷出一口滚烫鲜血。他企图压下的心魔愈发顽固,眸中已经不仅仅是被浓雾包裹的幽深,而是已经转变成了几欲滴血的鲜红,眼球上遍布血丝,眼角欲裂,额头间有青筋浮起。
这番几近癫狂的模样,与他扬名在外冷漠拒人的宗门大师兄形象大相径庭。
然而,早已被心魔侵蚀的宿歌此时全然顾不得这些。
宿歌只觉自己脑海中无数道声音回响,时高时低,扎根于神魂深处,驱散不得。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又仿佛有无数道影像回旋交错。有时是孟亦笑的温润有礼喊他“宿师兄”的样子;有时又成了孟亦眉眼淡然地站在那里的消瘦身影;有时又变成了孟亦躺身血海之中,看着他,朝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最后,那些声音渐渐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句话:想要他原谅你,唯有一死。
宿歌嘴角溢出鲜血,眸中红光闪动。
唯有……一死吗。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薇罗仙子本在自己殿内打着坐,忽觉心神不宁。
这情绪来的突然,却无比强烈,令她无论如何集中不了心力放在修炼打坐一事上,同时,灵气也不能顺畅吸入进入体内。如此片刻,薇罗只觉得心绪难平,焦躁难安,隐隐觉得将要有事发生。
既是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打坐修炼,还是莫要强求,免得修行出了岔子,气血凝阻,灵力不通,恐怕不妥。
思及此,她略显烦躁地站起身,揉了揉眉间,在屋中踱步。
倏而,她忆起什么,立时脸色大变,转身进了放置她各个弟子命牌的房间。
有关命牌此物,每个内门弟子哪怕只是记名弟子,在拜入师门后,都会被其师尊取一滴心间血做成命牌,陈列在一处。修着之人时常外出历练,处处凶险,机缘与生死相依,这样做可保证师尊及宗门能知晓门下重要弟子的安全。
薇罗已是许久未进入放置命牌屋舍,此时她踏进屋内,抬眼看去,只见属于宿歌的那枚命牌,竟然隐隐有破裂的迹象。
此乃性命垂危之兆。
薇罗仙子心下大骇,只道怪不得从刚刚开始就心焦难安,这分明是与她爱徒因果相牵,感知到了其此时正身处危险之中,性命难保。
一时间,薇罗再顾不得其他,立刻从储物戒中拿出了寻踪罗盘,将宿歌有了裂口的命牌置于其上,急于寻找自己徒儿位置。
那罗盘转动片刻,片刻后将有关宿歌身处何处的消息虚空显示在了罗盘之上。
这地点……竟是在苍殿内?
荒唐!
有哪个胆大妄为之徒,竟敢在他们鸿衍宗内门中,对长老爱徒痛下杀手?!
然事出紧急,由不得薇罗仙子再细想其间缘由,她将灵盘随意收回储物戒中,身形一晃便朝苍殿飞去。
到底是大乘期的修者,宿歌所在峰头又与她峰头离得不远,前后不过几息时间,薇罗仙子便抵达了苍殿,跟着寻踪罗盘的指示往其深处走去。
又是几瞬时间,她便行至了冰室门前。
还未踏入冰室,薇罗仙子便闻到一股刺鼻至极的浓郁血腥之气,被九天玄冰冰室中的寒气裹着,扑面而来。薇罗仙子越发担忧,再不迟疑,立时进了冰室内。
看清室内景象的刹那,薇罗仙子被那场景惊得愣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冰室正中央,宿歌正躺倒在地上血泊之中,满身都染上了刺眼的鲜红色。他的腹部被剖开,那样貌神态都肖似宿歌的元婴被生生剜了出来,血淋淋地跌落在一旁的地上,灵力虚弱。宿歌脚踝与手腕处也被人用利刃切开,手脚筋则被蛮力扯断,伤口狰狞外翻,可怖至极。除此之外,宿歌满手是血,一柄灵剑落在他身侧,其上也沾满了鲜血。
冰室内没有其他修者的气息,宿歌手脚腕的肌肤却是他身旁跌落的灵剑切开的,那跌落在地的元婴上也有被宿歌手指掐过留下的伤痕……
不难看出,这遍体的伤痕,都是宿歌自己弄的。
缘由,无非是情至深,悔至极,心魔难控。
想通其中关窍,薇罗仙子气结,不知是该惊该怒。然而宿歌性命垂危,薇罗仙子也顾不得其他,立即用术法将宿歌心脉护住,又将被他自己剥离出来的元婴封存在灵池之水中,保其灵气与活性。
随后,薇罗仙子使出悬空术,将宿歌移出了冰室,使他躺在了苍殿寝室内的床榻上。盖因宿歌此时身上无任何灵力运转,元婴也被掏出身外,经脉又被挑断,即便他是冰灵根修士,此时躺在九天玄冰所筑的冰室内,也难抵渗骨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