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者(124)
“花谢花开、成王败寇,我见得多了,”逐夜凉向他倾身,“我想和你长长久久,像长满青苔的石头那样,岿然于时间之外。”
岑琢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过是几句蹩脚的情话,有他妈什么可感动的,可他就是感动了,虽然只是一霎,把心交给了眼前这个人。
“我不能走,”但他却拒绝,“在这场战火中心的,是我的亲哥哥,无论生死,我必须站在他身旁。”
逐夜凉把他往怀里带,钢铁胸怀柔情地敞开,可岑琢不肯投身,逐夜凉只好放开他,碰了碰他的额发:“你剪头发了。”
“啊,”岑琢摸摸脑袋,“在医务中心养病的时候,我哥让人剪的。”
他养过病,因为在猛鬼城受过折磨,逐夜凉温柔地说:“下次长了,让我剪吧。”
岑琢有些赧,大剌剌地笑:“你行不行啊,那么大块头,给我剪坏了怎么办,我这么帅的脸,发型很重要的。”
一个久违的笑,逐夜凉满身的钢铁都被温暖了,他偷偷操作琉璃眼,锁定焦距,咔嚓一声,把这一刻永久存进CPU。
染社面临分裂,东方即将开战,总部大楼人心惶惶。丁焕亮锁起门,匆忙收拾文件,近期所有和贺非凡联名的材料,全部销毁。
突然有人敲门,他悚然回头,盯着密码锁上的红灯:“谁?”
“我,”戴冲在门外抱怨,“办公室你锁什么门?”
丁焕亮打开门,一对澄澈的蓝眼睛,生机勃勃看进来:“社长让我们去趟江北,楼下等你。”
“江北?”丁焕亮的心狂跳,“干什么去?”
戴冲低声答:“搜田绍师的家。”
丁焕亮低头看了眼表,额上出了细细一层冷汗。
秘密行动,只有他们两个,一人一辆车,风驰电掣过江,江北别墅的门窗上打着封条,田绍师毙命的第一时间,汤泽就派人把这里封锁了。
“我一楼你二楼,”戴上工作手套,戴冲交代要点,“反叛部署、联络方式、骨骼军备,主要是同伙名单。”
丁焕亮沉重地点下头,走进去。一楼有小客厅,二楼有会客室,这两个地方他都来过,说不定哪张纸上就有他的名字,真到了针尖对麦芒的时候,他恐怕不是戴冲的对手。
从后腰拔出手枪,他上二楼,会客室很“干净”,然后是健身房、游戏室、卧室,他不时往楼下看,注意戴冲的动静,同时推开最里面一扇门,是一间书房。
他把门在身后关严,先翻查书架,水文信息、天气资料、全息地图板,他惊讶,从数量看,田绍师准备反叛至少有一两年了。
接着,他去拉抽屉,拉不动,全部有指纹加密,三层金属抽屉,最下面撑着的基座显得有些小,下意识踢了一脚,居然踢动了。
那是个伪装成基座的金属盒子,他抱起来,翻盖的,没有锁,扬手打开,一片荧蓝色的光乍然涌出,晃了他的眼。
丁焕亮震惊地瞪着那片熟悉的磁场,是须弥山。
楼梯上有脚步声,他连忙把盒子扣住,把资料和地图板盖在上头,擦了把汗,戴冲推门进来。
“怎么样?”蓝眼睛把屋里扫视一圈。
“有些资料和地图,”丁焕亮踢了踢脚边的抽屉,“指纹锁,重头戏应该在里头。”
戴冲的注意力立刻被抽屉吸引,丁焕亮不动声色,把金属盒子往旁边推推,给他让出卸抽屉的空间。
这种加密抽屉现场打不开,只有带回总部让专业人员解锁,他们把各种材料归拢到一起,轮流搬到楼下,三层抽屉给了戴冲,丁焕亮则把须弥山和一堆地图板装到自己车上,藏进副驾驶座椅下的空隙。
返程回去,丁焕亮面不改色,和戴冲把资料搬上楼,有说有笑地分手,然后坐电梯下一楼,开车一路猛冲,到家的时候,从衬衫到西装内衬全湿了。
贺非凡在院子里,戴着个草帽,正在喂小胖吃树叶,小胖不吃,他就假装不高兴,拍它的圆屁股。
听见丁焕亮回来,他带着笑朝门口喊:“今天这么早?”
“拿东西,马上就走。”丁焕亮避着他,把须弥山抱上楼。
关上门,拉好窗帘,他再一次打开盒子,真的是和汤泽办公室一模一样的蓝,涟漪般在房间里弥散。
心中陡然响起那句被人嚼烂了的话,得须弥山者,得天下。
楼下小胖汪汪叫,还有贺非凡的笑声,丁焕亮出神地听,这世上没有比这更让他依恋的声音了,他啪地盖上盒子,目光瞬间变得绝然。
第104章 G12、Q9┃“我们本来就是一对儿,命中注定要在一起。”
岑琢门外, 高修垂头站着:“哥……”
岑琢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侧过身,让他进屋。
逐夜凉在, 高修避开他的视线, 对岑琢说:“哥, 我想回来。”
轻轻的,岑琢关上门:“这一段你一直在哪儿?”他回过身, 没给高修回答的时间, 紧接着问,“在白濡尔那儿?”
高修不意外, 从阻止岑琢去港口, 他就知道有被识破的一天。
“刚得到的消息, ”岑琢神色凝重,一步步向他走来,“白濡尔昨天下午潜逃了,同时失踪的还有丁焕亮。”
岑琢在他面前站定, 星子似的眼灼灼盯着他:“你和他们是同伙?”
高修绷着咬肌, 不说话, 逐夜凉啪地亮起炮筒灯,明晃晃照着他的脸。
“为什么炸司杰?”岑琢几乎是审问。
高修的颌骨微微发颤,白濡尔让他留下,他想到会有这么个结果:“投名状……”
岑琢蹙眉。
“我要救白濡尔,”高修嗫嚅,“司杰是给田绍师的投名……”
啪地一声, 岑琢抽了他一个嘴巴,高修咬着牙,恶狠狠瞪回来。
“打白濡尔呢?”岑琢的眼神比他还狠,两个一起从沉阳出来的兄弟,此刻仇人一样瞪视,“为了帮他脱身?”
他全知道了,高修抹了把嘴角,“对,我帮白濡尔,救他,”他笑了,有些惨淡的悲情在里头,“因为只有他在意我。”
岑琢不可理解地揪住他的领子。
“我的胳膊没了,你们在意过吗,”高修怨愤地问,“我只有这一只手了,就这孤零零一只手,”他吼,“你们谁都不肯拉一把!”
岑琢揪着他的手松了,他不是不肯拉,那时候他陷在和染社的对抗里,陷在对逐夜凉的感情里,还有猛鬼城,几乎剥夺了他的意志!
“你有逐夜凉,”高修觑着那束光,“元贞有贾西贝,我呢,我有谁?”
“高修,”岑琢去握他无知无觉的手臂,“这件事是做大哥的对不起你,但白濡尔……”
“别说了,哥,”高修打断他,“没劲。”
确实没劲,无法挽回的东西,再说什么都是徒劳,这时逐夜凉开腔:“为什么不让岑琢去港口?”
为了救他,谁都明白,但高修就是嘴硬,不出声。
逐夜凉关掉炮灯,走向他:“今天又为什么回来?”
岑琢注视着高修的脸,期盼着这个走岔了路的浪子能够回头。
逐夜凉又问:“为什么不跟白濡尔走?”
“妈的!”高修终于出声了,喊出来的,“岑琢是我大哥,我再浑,再不是东西,我不会害我大哥!”
岑琢仿佛早料到了,两手扳住他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白濡尔和丁焕亮,”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去哪儿了?”
高修深吸一口气:“迎海,”一副和盘托出的样子,“投奔钟意。”
岑琢和逐夜凉对视一眼,和他们预想的一致,这时有人敲门,岑琢转头看向监控屏,是戴冲。
逐夜凉去开门,戴冲见着他一点没意外,撇着嘴进屋:“怎么着,住进来了?”
高修擦过他们出去,戴冲的嘴炮朝逐夜凉全开:“让你跑,你不跑,拿链子锁你,你也不动,都他妈要摘你CPU了,你还想着搂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你要不要脸?”
他说的那个“他”就在当场,岑琢不自然地低下头。
逐夜凉一点不谦虚:“骨骼,没脸。”
戴冲知道他在暗爽,憋着一口恶气:“牡丹狮子帅是吧,你等我三年,比你还帅!”
逐夜凉转身去倒茶:“我等你。”
然后戴冲就讪讪的,问岑琢:“不是,我来连个正眼都没有吗?”
岑琢还是不抬头:“什么事,你说。”
“丁焕亮跑了,我让你哥这顿训,”戴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明明是他让我去的!”
昨天是戴冲和丁焕亮一起去江北搜的田绍师别墅,岑琢问:“你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细节?”
“特殊?”戴冲想了想,“有个盒子,压在一堆东西底下,回总部清点的时候没有了。”
岑琢警觉:“什么盒子?”
“金属盒子,不大,应该装了不少值钱货,”戴冲不缺这些,很不屑,“要跑路了,丁焕亮手脚不干净很正常。”
不,岑琢追问:“那盒子什么样?”
“就……”戴冲回想,“大小形状有点像那回,伽蓝堂突袭十楼,你穿青菩萨一直抓着的那个。”
岑琢怔住,那是须弥山!
岑琢不敢置信,田绍师手里有须弥山,这怎么可能?难道当年洛滨复制了不只一个刁冉,而现在……落入了丁焕亮手里?
“走。”岑琢说。
“啊?”戴冲的二郎腿刚翘起来。
“我让你走,”岑琢上去拽他,边把他往外推边朝厨房喊,“叶子!”
逐夜凉托着茶杯出来,见岑琢神色严峻,紧张地说:“可能有另一个须弥山。”
“我听见你们说的了,”逐夜凉放下杯,“也许只是个普通盒子,你想多了。”
他走过去,从背后把岑琢抱住。
岑琢别扭地红了脸:“都什么时候了……”
“嘘,”逐夜凉收拢胳臂,贴着他的耳廓,有些呢喃的味道,“岑琢。”
“干嘛……”岑琢挣了两下,象征性的,寂静的秋日,窗外落叶纷飞,他陷在一个宽大的怀抱里,抖着睫毛。
“有一个秘密,”逐夜凉低语,“我一直没跟你说。”
岑琢害怕,抬头看着他。
“在太涂,你说我利用控制金属的能力吸引你的机械臂,让你像过电一样和我共鸣,”逐夜凉抓住他那只铁手,郑重地攥在手里,“不是我吸引你,是你这只手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