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飞蛾(10)
绯蛾摇摇头,奇怪地和钟归渊对视一会儿,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王爷?王爷您别发愣了,要是不舒服赶紧跟太医说,让太医给您开药方。”
钟归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苦笑着握住绯蛾的手:“阿绯,还吃吗?还有福叔,火盆放过来点儿,阿绯手凉得很。”
“哎!”管家亲自动手移动火盆,让其中一个火盆对着床头,一个对着床脚。
绯蛾看了一眼白粥,实在没胃口,便摇头:“不了,王爷,绯蛾还想睡会儿。”
“好、好……”钟归渊赶紧扶着绯蛾躺下,又多加一床被子,“那就多睡会儿,太医熬的药还要半个时辰才能送来,好好休息。”
看着绯蛾睡熟,钟归渊捏紧拳头咬牙出了门,不想发出声音吵醒绯蛾。
门外管家紧张地等着,见钟归渊出来,赶忙问:“王爷,王妃怎么样?”
钟归渊抬起自己的手,回想后来碰到绯蛾的手感受到的温度:“他……就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一会儿,凉得跟冰块一样。”
管家知道钟归渊想起太医的话了,便安慰道:“王爷,至少王妃睡着的时候是正常的,会治好的。老大也去找薛神医了,一定能赶上的。”
话里的老大是暗卫头子,三个月前就出去找薛神医,之前给绯蛾治眼睛的时候他说要去漠北游玩,结果老大在漠北找了好几圈硬是没找到人。
“多派些人手,一定要找到人。”钟归渊咬牙道。
——
绯蛾知道自己在梦里,可是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噩梦里的自己和别人走来走去,他在梦里什么都做不了。
昏暗的房间里喘息声不断,微弱的灯光将两个身影映在窗上,香艳十足。
绯蛾总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愣愣地站在门口听了会儿,忽地想起来,那是钟归渊和他的声音。
“绯蛾……本王以后叫你阿绯可好?”钟归渊带着喘息声问。
另一个人迟迟不回话,绯蛾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钟归渊在里面突然就叫人送热水进去了。
绯蛾也不是完全不知人事的小孩子,大概明白里面完事了,钟归渊要洗澡。
趁下人送水进去的间隙,绯蛾恍惚地飘荡进去,看见床幔下露出来的纤细的手臂,上面还没有后来无数的伤口。
琴师的手一定要漂亮,十指纤纤,线条优美……然而这样漂亮的手上沾了点儿白色的浓稠液体。
绯蛾奇怪地看着这只手,他的梦太真实,就像有人知道他此时看不见,重现了当时的场景给他看。
即使知道非礼勿视,绯蛾还是忍不住探头去看床幔里的自己。
热水倒好之后,钟归渊把人都打发走,大步走到床边撩开床幔,打横抱起不着寸缕的、已经昏过去的绯蛾,走到木桶旁边,两人一起坐了下去。
然后绯蛾就观摩了一场自己作为主角的活春宫,对钟归渊的口味有了新认知。
看天气,这个时候刚入春,应该是绯蛾出走被钟归渊抓回来的时候。
绯蛾都不敢相信,钟归渊竟然没有处罚他,而是带到床上教训一顿……然而事实证明,绯蛾太天真了。
钟归渊一开始没整绯蛾,大抵是尚对绯蛾满心恋慕,等人到手,又开始看绯蛾各种不顺眼了。
就觉得面子里子都没了,大张旗鼓地要订婚,昭告天下他钟归渊要娶妻了,他这个万年老光棍终于要有王妃了。
然后王妃没几天偷偷溜掉。
这面丢大发了,随后就把绯蛾扔在院子里让他反省己身,不认错不能出来。
钟归渊嘴上说着处罚,暗地里还是任劳任怨地去找薛神医,想把绯蛾复明——因为暗卫头子后来跟他说绯蛾其实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完】
修改一下bug以及加了一点儿暗示。
【注1】郁金:活血止痛,行气解郁,清心凉血,利胆退黄。
郁金不是郁金花,是中药,就叫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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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回
被锁在屋里的绯蛾则是完全不怵,他一个瞎子,难道还怕黑屋子吗?然而在外面晃来晃去的绯蛾则是完全不敢进去。
看自己的记忆,绯蛾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应该是不怕黑的,会怕黑只能是后来眼睛只好以后的事。
这次梦境走得很快,不像上一次一天过一天的。
好像绯蛾就一个恍惚,春雨过去,孟夏已至,钟归渊终于让人解开绯蛾房门的锁,给绯蛾治眼睛。
中间章小公子从边境回来跟钟归渊禀报军情,远远看了坐在亭子里抚琴的绯蛾一眼,跟王爷说绯蛾公子的琴技比两年前好多了。
钟归渊便喊绯蛾过来跟章鉴交流交流。
绯蛾眼睛上蒙着黑布,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流畅,甚至比未瞎时更胜一筹。
章鉴听完,叹道:“绯蛾公子的琴技简直出神入化,在下自叹弗如。”
钟归渊忽然揽上绯蛾的肩,说:“章鉴,以后不能叫公子了,该叫王妃,等阿绯眼睛好了,再定个好日子成婚。”
季夏,绯蛾的眼睛终于摘下黑布,隐约能看见人影。
绯蛾隐晦地问过钟归渊,王妃是不是非他不可?毕竟他完全看不出来两人到底哪里产生火花了?
钟归渊口口声声说要娶他做王妃,可绯蛾却完全不觉得他爱自己,更像是在完成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感觉上跟月老不小心系错了红线一样,明明不相爱,表面上却做出一副爱得要死要活的样子。
钟归渊的回答也让绯蛾觉得震惊,他说:“就是非你不可,本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一定是你了。”
听到这种震撼灵魂的回答,绯蛾开始收拾包袱准备跑路。
如果最后一定要找一个人在一起,绯蛾想找自己爱的,而不是因为对方觉得非你不可,你就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这次的后果比较惨烈,钟归渊跟疯了一样对绯蛾。
绯蛾身上的伤也是那个时候落下的,怕黑也是。
瞎子确实不害怕黑暗,可若是瞎子在黑暗里遭受伤害呢?就算忘了受过什么伤害,恐惧感和疼痛还是如跗骨之蛆一样刻在骨子里。
还有一段记忆,寒冬腊月,钟归渊站在桥上,撑着一把红底绘金纹的油纸伞,揽着他一起看烟花。
亭子里还有很多人恭贺准王妃生辰快乐。
然而当时绯蛾身上还缠着纱布,血迹一点点透过墨蓝色的袍子,落在白色的雪上散成一朵朵盛开的红花。
随后钟归渊一个没看住,绯蛾一头扎进了池子里——这池子下面养着几只千年老龟,就算是冬天也不能让池子结冰。
钟归渊顾不得那么多,丢掉油纸伞也跟着跳了下去。
王爷都下去了,其他会水的也赶紧脱掉袍子跟下饺子一样往下跳,生怕钟归渊出事。
人确实安全救了上来,钟归渊没事,绯蛾因为身上有伤,差点儿醒不过来;救上来之后,身上的伤口依旧好好坏坏没停过。
钟归渊算是怕了绯蛾了,发誓只要他安全,就算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也没事。
就算如此,绯蛾依旧躺了近半年人才下床,而且不太清醒的样子。
有时候绯蛾躺在那一天不说话,喊他也没反应,而且反反复复发热,怎么都退不下,人都要烧傻了。
太医院的太医一茬茬过来,看完都说池子里的水太冷,刺激到脑子了,能不能好只能看他的造化。
钟归渊以为绯蛾永远都不会好的时候,绯蛾忽然在夏天的时候开口说答应他了。
当下钟归渊直接吓得瘫坐在脚踏上,好半晌才开口问绯蛾刚才说了什么。
绯蛾很认真地告诉他,他答应了。
钟归渊怕夜长梦多,而且也为了给绯蛾冲喜,定了最近一个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准备跟绯蛾大婚。
可能老天看不得钟归渊得偿所愿,大婚当日,番邦的刺客来刺杀皇帝,绯蛾站得近,鬼使神差地一把抱住才十岁的小皇帝,替他挡了一刀。
钟归渊被别的刺客拦着没护住绯蛾,顿时目眦尽裂,直接将手中的刀扔过去刺穿刺客的脑袋。
绯蛾伤上加伤,那一刀穿过心肺,当是救不回来的,不过宫里的太医一向知道怎么吊住病人的命。
毕竟宫里出命案的话那些有可能被人连带害死的奴婢有可能是证人,是以不会治病没关系,但一定要会吊住病人的命。
太医问钟归渊要不要这样做,这样的方法也只是让王妃多活几年,最后还是要走的,而且由于用的药过于重,很可能绯蛾在用药期间就受不住仙逝了。
钟归渊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把绯蛾的命保下来,随后立即派人去找薛神医。
太医没办法的事,说不定薛神医有办法呢?
——绯蛾活了下来,却忘了所有跟钟归渊相关的记忆,只记得自己在王府瞎了眼,中间的事都忘记了。
中间的回忆对于两人而言并不是那么愉快,钟归渊干脆就只挑能说的说,反正绯蛾又想不起来。
看到这里,绯蛾的回忆结束,梦境突然定格,钟归渊身上分出一个白色的光影温柔地问绯蛾:“绯蛾,你觉得这些回忆怎么样?”
绯蛾奇怪地看他一眼:“这些真的都是我的记忆吗?”
“是。”白色的光影应道。
“那你是谁?”绯蛾想看清楚这道光影是什么,奈何无论如何也看不见。
光影闷笑:“我是写了你此生经历的……总觉得对不起你,所以一直想问,你愿意拥有这段回忆吗?”
绯蛾将视线移到床上,那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瘦得就像一把骨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般模样的。
而且中间看到的回忆并不美好,即使有些黑暗里进行的事绯蛾只听见了自己的惨叫声。
“为什么要给我写这样的经历呢?”绯蛾不解地问。
光影笑笑:“这就跟看戏一样,你愿意听才子佳人还是红颜枯骨呢?”
这都不用选,世人爱曲折,那些个写话本的,有几个给了戏中人美好的结局呢?
沉默良久,绯蛾走到床边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笑说:“我不想记得了,这么痛的回忆,何必留着呢?”
人都希望自己好过一点儿,就像当初选择喝忘情水的绯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