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飞蛾(39)
而且,臣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听罢,归渊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又想起绯蛾体内的忘情水。
现在绯蛾更喜欢归渊手里的话本大抵是因为他完全感受不到那些细水长流的感情,若不是轰轰烈烈的过往,完全激不起绯蛾心底的涟漪。
在小和尚和小狐狸那个话本里,绯蛾记得的,一直都只有两人年少时的情感也是如此。
年轻记忆最动人,无论是谁,少时记忆就算泛黄,再想起来都会觉得美好,也是人一辈子里最深刻的记忆。
归渊伸手摸摸绯蛾的头:“那便挑你喜欢的吧,不过最好还是先历劫再看后续的,你的神位并没有那么稳定,尽快飞升成神君比较好。”
听到后面,绯蛾都忘了躲开归渊的手,顿时皱起眉头,拿出自己的先给归渊看,上面已经布满裂纹。
“陛下,这仙牌估计撑不到臣飞升成神君了。”绯蛾担忧地看着仙牌上的裂纹。
“这……怎么会碎得如此厉害?”归渊小心接过仙牌,满眼都是震惊。
当时这个还给绯蛾的时候并没有碎裂得这么厉害,只是上面有裂纹,现在一看,上面的裂纹都快跟蛛网一样多了。
绯蛾也不明白,说:“前面几次历劫归来就多了不少裂纹,不过臣并没有在意,眼下它越来越多,臣也不太敢再去历劫飞升了。”
仙牌如同神仙在天界的位置,从第一次飞升到天界的时候就伴随着神仙,如果仙牌碎了,就意味着这个神仙在天界没有了位置,会有什么后果因人而异。
以前也有仙牌碎裂的例子,他们更多是直接在天界消失了,而有些比较幸运,活了下来,可是永远都没有再飞升的机会,只能永远呆在人、妖、魔三界。
归渊轻轻抚过仙牌上面的裂纹,忽然开口:“其实……并不是不能挽回的……”
绯蛾眼睛一亮:“陛下有办法?”
“唔……”归渊总觉得自己的话说出来有点儿趁人之危,可不说吧又像在溜绯蛾玩,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陛下?这个办法是不是很为难啊?”绯蛾小心翼翼地问,“其实真的碎了也关系,答应给陛下的一次历劫它还是能承受的。”
归渊无法面对绯蛾真挚的眼神,低声说:“天后会有第二块仙牌……”
绯蛾脸上的笑意一僵,眯起眼睛:“……您说什么?”
“这个……”归渊有些不敢看绯蛾的脸,错开了视线,“朕其实有两块仙牌的,天后同样,原本神职一块,天帝与天后也算神位,所以……”
“陛下不开玩笑?”绯蛾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儿抖了。
归渊轻咳一声:“朕何时开过玩笑?且不说别的,朕与卿家手上还系着金线呢,若是卿家消失了,朕估计这与天同寿也活不下去了啊。”
经归渊这一提,绯蛾才想起来当初归渊在他手上系了跟金线,若是有缘,他们终究会在一起,若是有缘无分,归渊就收回金线。
当然,后面一半绯蛾存疑。
“陛下,这真的不能随便说说的,这金线您还是解开为好。”绯蛾抬起袖子擦了擦汗,若是因为他将归渊拖下水,他就成六界罪人了。
说到底,绯蛾不觉得自己跟归渊能修成正果,他们两个都太冷静,绯蛾自己都是个被人捅死心底还在想着接下来怎么办的人,如何跟归渊长久呢?
归渊当了太久的天帝,心说不定冷得跟千年寒冰一样,绯蛾实在不敢相信里面那颗心会为自己跳动。
绯蛾抬起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金线闪过微弱的金光:“陛下,臣……”
“绯蛾。”归渊忽然叫了绯蛾一声,这是归渊第一次这么叫他,以前总是用着“卿家”、“绯蛾仙人”一类的称呼,礼貌又疏离。
“陛下,这于礼不合。”绯蛾被哽了一下,原先的话忘了大半,不知道要怎么再开口了。
归渊收起绯蛾的仙牌,拿出自己金色的仙牌塞到绯蛾手里:“这是朕的仙牌,借你用用,如果我们真的有缘,这个仙牌你就能用,如果没有,你的仙牌顶多再撑一次情劫……
朕就解开这段金线。”
绯蛾执着归渊的仙牌,上面“归渊帝君”四个字泛着白金色的光,像极了归渊这个人,温柔且贵气。
“其实朕记得你每次历劫的样子,”归渊凝视着绯蛾的脸,似透过他看他们经历过的每一次情劫,“朕的记忆不会褪色,朕自然看得见……独属于你的颜色。”
绯蛾哭丧着脸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陛下,您这……”
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绯蛾前世追逐炎烈那么久,虽说一开始就为了张脸吧,可若是有个人温柔待你,你会不会跟他试试?
更何况从绯蛾回来遇见归渊开始,予取予求,绯蛾想要的,归渊没有不给的,没有人能抗拒这样温柔的归渊。
归渊说是为了管教炎烈,所以将他关到昆仑台去,这话绯蛾是不太信的。
炎烈被关刚好是绯蛾被炎烈气到从三十三重天下来又在历劫时被炎烈化成的慕苏杀了,历劫完当天归渊就将炎烈关到昆仑台去,哪有这么巧的事?
所有的事绯蛾都记得,他总是想着归渊不能跟他长久,是怕归渊跟炎烈一样,今天说爱你明天就送你一杯毒酒。
可现在归渊的仙牌就在绯蛾手上,只要绯蛾想,他可以摔断这块仙牌,整得归渊死去活来。
归渊翻开之前绯蛾标记的话本,说:“再试一次,如果可以,那朕发誓,永生永世不会放开你的手。”
绯蛾看着归渊,握紧了手里的仙牌,终是下定决心点头:“好!臣就再赌这一次,若是输了,请陛下记得为臣收尸。”
说罢,绯蛾取出早就摘好的金丹叶,即刻吃下,灰蓝色的光芒闪烁,轮回通道开启。
归渊走到绯蛾身边,轻轻抱住他:“傻瓜,朕怎么会让你输呢?”
话毕,绯蛾怀里的仙牌金光闪过,护住了绯蛾的神魂,金光褪去,仙牌上的字并不是“归渊帝君”,而是——天后。
“朕还没输过呢……”
归渊拥着绯蛾一起进入轮回通道,安心历劫。
——
从有记忆起,绯蛾看见的,全是血腥,还有永远不会亮起的黑暗。
一开始,还有人跟他一块呆在黑暗的房间,即使他们不能互相说话,可听见有呼吸声,至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他们白天也不能看见阳光,教头每天会提着油灯来,然后开始训练。
绯蛾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似乎这个名字是永远不该忘记的。
每天他们能睡的时间完全看教头心情,绯蛾对时间并不敏感,只是有一次听见隔壁屋子的男孩儿说他们睡了还没一个时辰又被叫醒了。
当天那个男孩儿就被处死了,因为他说出了时间。
这个时候绯蛾才知道,他们是不能感知到时间的,唯一能感知的,就是训练。
当训练让他们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之后,绯蛾在某一天,发现自己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了。
他们从进来没多久开始就蒙上了脸,教头说,因为他们是死士,所以不能让人看见或者记住自己的脸。
如果将来他们出去被人看见了脸,要么死外面,要么就把自己的脸撕了,绝对不能让人看见!
绯蛾只有一次看见了对方的脸——在他们互相残杀的时候。
教头说,他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绯蛾不想死,活着即使看不见阳光,他也不想死。
自己不想死,那只能对方死了。
那一天,是绯蛾第一次杀人,可他完全麻木得没有一点点波动,教头都夸他是个好苗子,不像其他房间的孩子,杀个人而已,哭得天崩地裂。
绯蛾抬头看向教头,抬起了手里的刀,刺进对方的心脏。
教头震惊地看着他,刺穿了肺叶和心脉的刀带着倒刺,绯蛾拔出刀之后,教头已经动弹不得了。
“为什么……”教头这样问绯蛾。
绯蛾歪了歪头,没有说话,眼中都是懵懂。
没有人教他说话,绯蛾进来的时候实在太小了,没有是非观,没有感情,没有记忆,只有一个叫绯蛾的名字。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因为他这边杀了教头,所以他成为了这一批孩子里第一个出去见到了阳光的孩子。
他们的主人是个肥胖到无法动弹的青年,满脸横肉,看见干巴巴的绯蛾气得不行,高喊着:“这谁养的?怎么可以瘦成这样?”
隔壁房间的教头谄媚地跪在胖子脚边,说:“这是老四那边的孩子,这孩子不得了,刚出师就把老四给宰了,是个可造之材。”
胖子这才用力睁着眼睛往下看,想看清楚绯蛾的脸。
这时的绯蛾瘦巴巴的,脸上黑乎乎一片,都是凝固的血液和灰尘,挡住了那张漂亮的脸。
“这也太丑了,算了,既然武功好,就让他去玩命吧!”胖子又躺回去,还砸了绯蛾一酒杯。
绯蛾看着地上的酒杯,捡起来咬了一下,发现咬不动,便又丢了回去。
胖子看见,竟笑得没了眼睛:“哟?这小孩儿有意思啊,他叫什么名字?”
教头赶紧说:“他叫绯蛾,被卖来的时候塞在衣服里的纸条写了,红色的那个绯,蛾子的蛾。”
“怎么叫这么个名字,换了换了,就叫……”胖子拿着根羊肋骨指着绯蛾顿了一会儿,“就叫狗蛋,诶,狗蛋,叫你嘞!”
“老爷老爷,”教头赶忙跟胖子说,“老爷,他是哑巴,不会说话的,脑子也有点儿问题,说什么都听不懂,除了杀人,其他都不会。”
胖子顿时给了教头一拳:“你他妈逗爷呢?都说了听不懂了怎么让他去杀人?你跟他说杀谁他能听懂吗?废物!”
教头委屈地捂住脸:“不是,只要把馒头丢在人身上他就会杀那个人,而且有人接触他的话他也会杀人,老四就是这么死的,不小心碰了他一下。”
“啧,好像也挺好用的,要灭门的话直接把他丢那谁宅子里就好了!”胖子想到这里,高兴得不行,不管绯蛾能不能活着出来,能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够本啊!
“对对对,属下就是这个意思。”教头赶忙在旁边附和。
期间绯蛾跟没了魂一样跪在地上,面无表情,毫无生气,若是没看见他,基本会当他不存在。
绯蛾这样的人,看起来不止好似没有呼吸,连心跳不像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