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 (下)(11)

　　蓝光漫射，虚拟光屏展开。
　　阿莱克图总督在光中出现，刚要开口，看到眼前一幕，双眼瞬间瞪大。
　　希雅尔抬起头，目光直-刺-过来。
　　舅甥俩对视片刻，总督当机立断，麻溜切断讯号。
　　基地航空港，艾希利亚的飞船获准降落。
　　奥伦等在船坞出口，莱亚恰好经过，知道来者是艾希利亚，和同行的培植官打过招呼，和奥伦一起留了下来。
　　飞船降落之后，船坞顶部关闭。
　　舱门打开，艾希利亚率先走出，身材高挑，斗篷在身后翻飞。
　　“奥伦，莱亚！”
　　见到两人，少女扬起灿烂的笑容。快步走上前，对着奥伦的肩膀就是一拳。虽然早有防备，奥伦还是一个踉跄，揉着肩膀一阵苦笑。
　　莱亚向艾希利亚颔首，知晓她的来意，告知她可以在航空登记身份，不需要前往指挥塔。
　　“垃圾星的飞船会在今天抵达，指挥官会前来航空港。”莱亚说道，“你可以在这里等，不需要多跑一趟。”
　　“谢谢。”艾希利亚向莱亚道谢，鄙视的扫一眼奥伦，“你比我的前未婚夫有用多了。”
　　莱亚弯了下嘴角，没有多说。
　　奥伦仍是苦笑。
　　齐乐被希雅尔抱在怀里，路过三人所在的船坞，看到一个陌生的妹子，好奇的睁大双眼。
　　莫兰走在希雅尔身后，看到艾希利亚，诧异的挑了下眉。
    
    ☆、第九十二

　　莫兰和艾希利亚算不上熟悉，但也绝不陌生。
　　在军校时, 两人常有接触, 绝大部分实在搏击课上。
　　两个妹子的武力值都属于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相关课程中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但在改变许多人命运的捕猎季之前，艾希利亚始终占据上风, 搏击课上的胜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
　　对于艾希利亚的到来，莫兰之前并不之情。如今当面，除了略感惊讶, 并没有太多想法, 抵触更加谈不上。
　　不过, 她记得艾希利亚是奥伦的未婚妻。
　　想到这里，妹子的视线在三人之间来回移动, 颇有些意味深长。
　　察觉莫兰的目光, 奥伦和莱亚都是一凛, 虽然不知道绿妹子为何出现这幅表情, 但就是浑身不自在，凉意从脚底蹿升, 莫名的想离这道目光更远一点。
　　艾希利亚不受任何影响, 看到希雅尔, 立即扬起笑容, 大步走了过来。
　　“指挥官, 很高兴见到您。”艾希利亚脊背挺直，头略向前倾，用氏族的礼仪问候对方。
　　“欢迎你的到来。”希雅尔颔首, “但我必须承认，你在这时抵达蓝星，让我感到惊讶。”
　　“希望您能原谅我的冒昧。”艾希利亚端正神情，打开空间纽，取出一部记录仪，递到希雅尔面前。
　　“这是家父的决定。”
　　“审判长？”
　　“是的。”艾希利亚点点头，“家父很希望能同您面谈，可惜情况不允许。这里面有他记录下的部分文件，希望能对您有用。”
　　“审判长的决定是代表个人，还是第五氏族？”
　　“个人。”艾希利亚大方承认，笑道，“您知道母星上的情况，第五氏族也不能例外。长老们长期掌控权利，常会固执己见，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他们铁了心要支持元老院和议会，家父无法说服他们。”
　　希雅尔没出声，将齐乐托高一些，任由他趴在自己肩上。
　　“家父很清楚，在议长赫提的推动下，战争必然会发生。但以星宿五总督为代表，先后有四位总督公开表态支持蓝星，这代表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随着艾希利亚的讲述，气氛开始变得凝重。
　　“家父无法说服长老，又不想眼睁睁看着家族走向衰落甚至灭亡，所以才授意我离开母星，不惜违抗家族的命令，率领一支队伍前来蓝星，希望能获得您的许可，能够留在这里。”
　　为了保全家族，竟要和族中长老斗智斗勇，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更是无比讽刺。
　　“如果您允许我留在蓝星，为我的船员们提供庇护，我发誓将为您作战。”
　　艾希利亚收起笑容，表情是从没有过的严肃。
　　“我以祖先的英明的一名军人的荣誉起誓。”
　　奥伦和莱亚获罪，无法从军校毕业，和他们同届的艾希利亚早完成学业，顺利进入舰队服役。只是没有任何军校，身份上还是一名普通士兵。
　　“仅仅是为了获得庇护？”希雅尔没有马上接过记录仪，冰蓝色的双眼凝视艾希利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很难判断他此刻的情绪。
　　“如果您获胜，希望能放过第五氏族。”艾希利亚认真道，“和议长联系密切的长老，家父一定会交给您处置。余下的家族成员，希望您能网开一面。”
　　“我会考虑。”希雅尔接过记录仪，“我目前能保证的是，不出任何意外，内森审判长会在战争后继续执掌审判庭。”
　　“感谢您的宽容。”
　　艾希利亚单手扣在肩上，向希雅尔弯腰。
　　初次见面，希雅尔能给出这个承诺已经是不小的成功，继续纠缠于家族成员，并非聪明的做法。
　　而且，对于家族中的某些人，艾希利亚也是烦透了。
　　几名长老利欲熏心，至少还有“奋斗目标”，那些混吃等死的，没有事情还好，一旦出了事情，跑得比谁都快。等到危机解除，非但不会感激做出决定的人，反而会横加指责，妄图分得最大的利益。
　　类似的事不是个例，单是艾希利亚知道的，发生在第五氏族内部的龃龉，就有不下五次。
　　这些人在危机前没有帮助，拖后腿的能力绝对是一流！
　　她和父亲一样，不看好议会和元老院的计划。但有些想法并不适合诉之于口，非但要避开长老，更要瞒过这些家族中的蛀虫。
　　之前和奥伦的谈话，她言简意赅，仅涉及表面，并没继续深入。
　　事实上，母星内部早乱成一锅粥。
　　几位总督联合起来向议会发难，和元老院唱对台戏，舰队上层出面，反而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高等氏族各有想法，绝大多数认为，战争的确可能发生，但会局限在部分星系，不会进一步扩大至整个联盟，就像一百五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一样。
　　几位总督公开站在希雅尔一边，九成是要迫使议会和元老院让步，扩大手中权力，未必真会调动舰队对母星全面开战。
　　需知星兽只是被揍得数量锐减，连续几次被按在宇宙中摩-擦，不得不缩起爪子，蛰伏在联盟之外，并没有彻底灭绝。如果联盟内部出现大规模动-荡，难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
　　局部战争在可控范围，不会造成无法收拾的后果。而在这次事件中，除了星宿七，其余六个星宿全部卷入，若是同时出兵，发起一场大规模战争，造成的损失难以估量。
　　主星开启战端，附属星球无论想与不想，都会被迫加入战团。对整个联盟来说，那将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正因有类似的想法，许多人都试图做骑墙派，哪边开出更高的价码，就在哪边站队，随时准备改变立场。同时不忘和稀泥，确保大规模战争不会真的发生。发生局部战争的话，也最好远离母星。至于蓝星牺牲与否，他们全不在意。
　　审判长却不这样认为。
　　他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艾希利亚。
　　父女两人经过一番长谈，艾希利亚乘飞船离开母星，打着“实现梦想”的旗号，和家族做表面-割-裂，带着一船的战士前往蓝星。
　　这么做是无奈之举。
　　可再是无奈，也比跟着家族中的蠢货一同送命要好。
　　这些人只想着扩大战局会带来的危害，却没有看到议会和元老院的腐朽，更没有意识到一场巨变对星系联盟并不是件坏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完全是利大于弊。
　　想到临行之前，联盟舰队上层的态度，艾希利亚深吸一口气。不出意外的话，舰队也将从内部-分-裂，出现一场不小的地震。
　　矛盾早已经存在，区别仅在于爆发的时机。
　　齐乐趴在希雅尔肩上，看着陷入沉思的妹子。
　　杏仁状的大眼睛微微眯起，耳朵竖起来，尾巴卷过希雅尔的手腕，后颈很快被捏了一下。
　　“喵！”
　　不满的叫了一声，齐乐挥爪拍在希雅尔脸上，从妹子身上收回目光。
　　通过艾希利亚的话，他对星宿一有了进一步了解。
　　猫爸开始确信，一旦战火燃起，绝不会仅限于少数几个星系。和希雅尔结盟的几位总督势必联合起来，将战局进一步扩大，将议会和元老院彻底打落尘埃。
　　蓝星不是矛盾中心，却是战争开启的关键。
　　无论如何，战火都会在这里点燃。
　　该说倒霉吗？
　　猫爸弹出爪子，用力磨着尖牙，很想将带给蓝星危机的家伙全部拍飞。
　　“在想什么？”
　　耳朵被捏了一下，齐乐转过头，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沉默片刻，突然挥出无影爪，在船长大人的下巴上拍了一个梅花印。
　　希雅尔托起齐乐，笑着亲了他一下，又把他团成一团抱在怀里，大步向前走去。
　　对于类似的场景，基地众人早已经见怪不怪。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发展出两米粗的神经，锤炼出钢铁般的意志，绝不会轻易动摇。
　　艾希利亚初来乍到，看得一愣一愣。
　　前边走的那位，真是她印象中的希雅尔？
　　可以用光炮对抗战舰的杀神？
　　联合几位总督逼得议会和元老院焦头烂额的阴谋家？
　　是不是哪里不对？
　　“不用觉得奇怪。”莫兰快走两步，和艾希利亚并行，口中道，“留在蓝星基地的话，你会发现这样的事并不稀奇，隔三差五就能看到，早晚都要习惯。”
　　这才哪到哪？
　　若是看到指挥官举起狸花埋肚子，是不是要当场石化？
　　“他们是什么关系？”艾希利亚沉吟片刻，直指重点。
　　“看他们的样子，难道不是很明显？”莫兰停住脚步，环抱双臂，脚尖点了两下，“指挥官在追求齐乐。”
　　“追求……蓝星原生种？”艾希利亚瞪大双眼，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你对蓝星原生种存在偏见。”莫兰紧锁眉心，不悦道，“他们是智慧种群，有属于自己的文明，并不是真正的原始野蛮。和他们接触之后你会发现，某些书籍和文献中记载的都是胡说八道。”
　　“抱歉。”
　　“不，你需要道歉的不是我。”莫兰摇了摇头，双眼凝视艾希利亚，正色道，“如果你要留在蓝星，追随指挥官作战，最好忘记军校中学到的那一套，不要自诩高人一等，更不要用原有的目光看待这颗星球！你要明白，对基地而言，蓝星种群是盟友，很重要的盟友。”
　　“盟友？”
　　“是的。”莫兰加重语气，大拇指朝肩后一指，正巧指向走在身后的两个少年，“如果不相信，你可以问问他们。”
　　莫兰十分清楚，艾希利亚投奔蓝星，代表的不仅仅是她个人。既然如此，释放出善意，多提点几句总没坏处。
　　她发誓效忠希雅尔，初衷是为活下去，向害死血亲的家伙报仇。
　　现如今，活下去不是问题，只要不出意外，她能一直活得很好。至于报仇，妹子扫一眼奥伦，看得对方表情发僵，才慢悠悠的移开目光。
　　归根结底，造成这一切的是扭曲的氏族制度。如果不能铲除联盟内部的-毒-瘤，发生在她家人身上的惨事总会不断重复，继续在其他种群身上发生。
　　她决意改变这一切，目标不是一两个氏族成员，而是延续几万年的氏族制度！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换做几个月前，她也会认为这个想法不切实际，自己完全是在异想天开。
　　然而，目睹齐乐的种种努力，看到蓝星种群为了生存和发展做出的一切，在震撼的同时，莫兰受到极大鼓舞。
　　事在人为。
　　制度是人创建的。
　　既然可以创建，同样可以改变。
　　她没有幻想事情能够一蹴而就，也没想杀死所有高等氏族，马上建造一个世界大同，这只会引起更大的混乱。
　　她的目标是潜移默化，第一步是做到相对公平，让联盟法典得到切实执行，不因身为高等氏族就可以免罪，可以肆无忌惮的其他种群。
　　比起挖掘氏族制度的根基，这个目标显然更容易实现，也更加切合实际。
　　类似的想法，她只和齐乐提起过，也从对方口中得到不少有用的建议。
　　两人都认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就是她实现目标的重要契机。
　　说起来很不可思议，莫兰做梦都不会想到，她会在蓝星上学到军校中学不到的东西，交到可以托付生命的朋友。而猫爸也很难相信，貌似高冷的绿妹子，竟有从政的念头和潜质。
　　假如她的目标能够实现，若干年后，或许会出现一位星宿六的女议长。但在现下，这一切都只是设想，想要最终实现，必须度过眼前这场危机，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获取压倒性胜利。
　　绿妹子看向齐乐，恰好见到猫爸举起爪子，对准船长大人的下巴就是一下。然后被后者举高，耳朵被咬的同时，爪子又是一顿乱挥。
　　眼角抽动两下，莫兰选择移开目光。
　　感动什么的，真心坚持不到两秒！
　　突然，一只微凉的手搭上她的肩膀。
　　绿妹子做出本能反应，反手扣住肩上的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就要使出过肩摔。不想对方咦了一声，从半空翻过身子，轻盈落地，再看向绿妹子，双眼变得火热。
　　“莫兰，今晚-约一场，如何？”艾希利亚弯起嘴角，“我不熟悉这里，地点你选。”
　　“可以。”莫兰掀起嘴角，甩了一下胳膊，“指挥塔训练场，让奥伦为你带路。”话落就要转身离开。
　　艾希利亚突然凑上来，拉住莫兰，自来熟的搭上她的肩膀。
　　“你的身手比军校中更好，要不要来我的船上？咱们合作，肯定能成为宇宙中最成功的海盗！”
　　莫兰看看肩上的手，又看看走在身后的奥伦和莱亚。
　　高等氏族都是这么奇怪？
　　“容我拒绝。”切磋可以，上船免谈。
　　“再考虑一下？”艾希利亚不死心。
　　“不。”绿妹子拒绝。
　　“重新想一想？”继续问。
　　“不。”继续拒绝。
　　两人一路向前走，艾希利亚不放弃说服，莫兰始终不为所动。
　　奥伦和莱亚对视一眼，看着前边两个妹子，总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
　　错觉吧？
　　这是雨季开始之后，垃圾星飞船第三次抵达蓝星。
　　比起之前两次，这次交易的战舰数量更多，火力更为惊人。加上选用特等合金，即使不打开防护罩，也能抵挡舰载激光炮，不用担心被击穿甲板。
　　交付战舰时，来人向希雅尔转达星球总督的问候，并再三表明，如果战争发生，垃圾星会坚定不移的支持希雅尔，不惜同母星一战。
　　本次交易中，除旗舰和主力战舰之外，希雅尔还订购了一批飞行器和激光武器。提前做出要求，在制造飞行器时，对部分程序进行改动，方便进行操控。激光武器也是一样。
　　垃圾星虽然觉得奇怪，却没有多问。按要求修改程序并交付货物，换取星球急需的异植，以及希雅尔手中的太岁皮。
　　船长大人手中的太岁皮不是赠送，全部按照市价交易。
　　按照猫爸的说法，甭管两人是什么关系，该算清楚的必须算清楚！
　　希雅尔帮他购买武器和飞行器，该付的酬劳不会少。同理，对方想要太岁皮，必须用等额的货物进行交换。
　　貌似不近人情，却能最大程度避开麻烦，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希雅尔没有提出异议，反倒是奥尔多抱怨了几句。
　　依照基地交易的数量，垃圾星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需要再购买太岁皮，他的财路又少了一条，自然会感到郁闷。
　　齐乐站在希雅尔的手臂上，爪子在虚拟光屏上滑动。屏幕中正全方位展示飞行器和激光武器的各个细节。
　　“这种飞行器操控简单，不需要额外设定程序，录入指纹就能开启。”
　　“激光武器经过改装，可以由飞行器搭载，也可以单独使用。”
　　听完希雅尔的讲解，齐乐点点头。
　　有了这些装备，原生种不提，如松鼠和鼹鼠这样的小个子，同样能联合起来对抗战舰，和外来的强盗掰一掰腕子。
　　前提是他们能够熟悉操作，不会在战斗中手忙脚乱，以至于中途掉链子。
　　“我明天就动身回领地。”齐乐转过头，认真道。
　　时间紧迫，他需要争分夺秒，尽快将操控飞行器和激光武器的办法教给更多原生种。多一个人会使用这些装备，对种群来说就多出一份保障。
　　“我和你一起去。”
　　齐乐心不在焉，正盘算该从哪里开始教。听到希雅尔的话，随意嗯了一声。话在脑子里转过两个来回，才意识到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猛然抬起头，瞪大双眼。
　　啥？！
　　和他一起去？
　　是他想的那样？
　　“这样才能表示出我的诚意。”希雅尔表情正直，手却捏着齐乐的爪垫，一下接着一下。更趁齐乐愣神的时候，成功揉上他的肚子。
　　“我会将工作暂时移交，明天和你一起出发。”
　　话说到这个份上，齐乐不好拒绝，只能点头。想到希雅尔之前作出的承诺，前爪搭在对方肩上，用嘴巴碰碰曾经留有梅花印的下巴。
　　他的恢复力已经十分惊人，船长大人更胜一筹。上一秒棋盘脸、顶着三四个梅花印，下一秒就恢复正常，找不出半点痕迹，真心是不服不行。
　　船长大人弯起嘴角，突然双手举起狸花，再次埋进柔软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