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小白兔都对我一脸崇拜(16)
确实很疼,晃动时有气流刮过伤口。谢九把伤口展示给面前的人看,让这个他并不排斥的人看像乌黑裂隙般的割口。
“可是按照规定……”
“去他妈的规定。”谢九脱口而出,把嘴巴抿成一线。像是要发怒,但他很快又重新耐下性子,“就像你看见的,伤的很深。我这样也搞不了破坏,不会把医务室弄得乱七八糟,更不会把窗户打碎跳下去。有在这里说话的时间,不如去查查为什么这儿会进来一把军刀。”
工作人员依然僵立在那,他的视线在伤口和谢九之间摇摆着,显然不知道如何下决定。
“军刀?”年轻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他手臂上的伤口,又马上转过视线。像鹦鹉学舌那样重复了一遍。
“这是被军刀割伤的吗?”
是啊,不用怀疑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谢九暗骂自己多事。
现在的场景在他看来傻的透顶。窗外雨势变大惹人心烦,刚刚从鬼门关趟过一圈,伤口深处就像有人用钉子在乱凿一气。无论哪个都不是值得开心的事。
在这间乏味的医务室里,两个不恰当的人在进行不恰当的对话。简直像是乱了套。
不该这样。
此刻明明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做。可那双黑亮的眼珠一看向他,就忍不住的心软。
——那双眼睛像极了亚撒。
谢九知道是什么让自己觉得新鲜。面前的人用晶莹的黑色眼珠瞧着自己。此刻映在里面的大概是自己板起的面孔。漆黑的眼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引诱着谢九,上面浮着黑雾一样的湿气。
他几乎是忍不住的去凝视那双眼睛,像植苗卖力的从土壤深处汲取营养。
谢九也看见了他有些泛红的耳廓。不知怎么,亚撒那双晶亮亮的眼睛同时在他脑海中浮现。他没注意到此刻他们的距离过于危险。
在这个距离里,可以耳鬓摩擦亲近爱抚,也可以瞬间扼住对方的咽喉。
“你们在干什么。”
道森站在走廊里,看着这边冷不丁的出声。谢九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
“哦,医生来了。”
他扯着衣服下摆,依然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刚才有些微妙的氛围像涨潮后的海水一样褪去……
年轻工作人员好似如梦初醒般,他眨着眼睛看向谢九,那是无声的疑问。
但谢九却不再看他。在道森把门关上之前,谢九从里面探出头来笑着道。
“锅炉房里还有个倒着的,麻烦你再去一趟吧。”
第17章 医务室再见
“你看起来很开心。”阖上门,道森这么评价道。
他先是握着谢九重新耷拉下来的手臂看了一阵,然后利落的从书柜旁的铁架上取下了酒精药瓶和纱布。谢九对这些没有兴趣,他自顾自的坐下,头看向窗户的方向。
豆大的雨滴义无反顾的拍向窗户,声音清脆。远处的天空晦暗不明,大而厚的浓密乌云聚集在天空上方,更远处的山麓一点影子也见不到。目之所及就是这么一片地方,被倾盆大雨淋得透湿的篮球场,上面还有孤零零的废弃篮球。
“这场雨下的可真大。”
“确实。这种雨在近几年都算是罕见。”道森也看了一眼窗外,他从白塑料瓶中倒出颗药丸递给谢九。
“这是消炎用的。你淋了雨,伤口难免会感染。旁边有温水。”他看着谢九用左手把广口瓶中的热水倒进玻璃杯,再合着药一起咽下。
“我去让人帮你取套干净的衣服。”
“不用,先这么待着。”
道森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他静静的坐在旁边,把从铁架上取下的东西规矩的放在桌上,一时屋子里静的只能听见瓶罐触及桌面,再就是窗外躁动雨粒在窗户上撞成碎末的吼叫。
“你又受伤了,这很不好。”道森直视着他的眼睛。
“没办法,大部分事儿都是这样,要得到一些东西总得付出代价。”
“也许并不需要你付出这样的代价,”道森意有所指般的点了点他的手臂,又看向他的脖颈“总有更好的办法,也会有别的方式。”
从黑框眼镜里的流露出的是很难理解的情绪,他正在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谢九的脖颈。光明正大毫不遮掩,也没有更深的探求欲。道森就是那么看着,就像一本正经看着公式的理科教师。
谢九知道上面还有未愈的伤痕,那是Neil留下来的,现在已经结痂。他曾利用缠在脖子的绷带解决了阿帕奇族的一人,现在本来应该被遮住的地方空荡荡。
谢九偶然瞥过盥洗池,脖颈上烙着明显的淡肉色痕迹,像是胎记。这是被Neil折磨啃噬后的伤痕,似乎总有人想让他记起这个事实……
“怎么了,你主子会生气?”谢九嗤笑一声,伸左手去够桌上刚削好的苹果。牙齿一张一合间,咔嗤几声,小半个苹果就不见了踪影。
道森不置可否。
和最开始相反,他的手此刻非常稳。清理伤口,上药包扎。一切都有条不紊,谢九的话就像投进汪洋大海里的石子,没溅起任何水花。
看起来他现在并不在意自己说“那个人”的事。
目前知道的是,道森并不为Neil服务,更不是执行小组的线人。在放逐之地这片狂风席卷骤雨咆哮之地,他代表的是第三种势力。突兀冒出的一方势头偏向自己。而Neil对此仿若并不知情。
“你不明白。你以为你是最普通的人中的一个,但对于他来说,你是独一无二且不可或缺的。”
道森的话中“他”指的是谁。对这个人来说,自己又为什么如此重要。谢九理不出头绪。来放逐之地前的日子乏善可陈,并没有值得别人挂念看重的地方。
暗自揣摩这句话时,他甚至觉得里面暗匿着某种不详。
“你刚才出去洗水果了?回来的倒挺准时。”见他不为所动的样子,带着嘲讽意味的话语脱口而出。谢九微恼,自己这副态度简直像对某些事情-欲盖弥彰。
“盥洗室离这边不近,耽搁了点功夫。”道森把伤口周围的污渍用酒精棉擦掉,从手腕到手肘那么大一片区域全都用酒精棉擦拭干净,用完的酒精棉被扔进了垃圾桶。
“怎么样?”把那一片擦干,道森抬头问道。
他指的是水果。在旁边桌上的铁盘里放着刚切好的水果。娇艳欲滴的橙子瓣,葡萄和桑葚混杂着,上面还有苹果片和雪梨,堆的像个小花园。
“挺好吃。”
这是实话,苹果是久违的香甜,口感爽脆。囚犯极少能享受到新鲜的水果。把果核扔进垃圾桶,谢九又拿了串葡萄揶揄道,“在这地方要是换个身份,倒是能过的挺舒服。”
“也许吧。在这里有我的职位。永远被职业牵扯在这里,很难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也许不幸更多一点。”
“你的意思倒像是在职人员和我们这些自愿过来的人本质其实是一样。成年人了还在说这种幼稚的话?是不是一个不如意还要向世界宣泄你的愤怒……”谢九吐掉葡萄籽。
“中二之魂适可而止吧,我们根本朝不保夕,能活一天是一天。你来之前想到过吗,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鼓励杀戮,鼓励斗争践踏所有底线的地方……何况还有审判日那样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跟你这种优哉游哉的打工仔可不一样。”
“你不明白……申请被审核通过后,就能在这里当值到死去。没有退休的说法。不用担心被辞退,也不会因为业绩被炒鱿鱼。来这以后,生命就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一条直线。只能选择走到底。这和你们这种自愿申请者本质上确实有相似之处。”
道森对此像是习以为常。语气中没有不满,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第18章 第三方势力
这就是小组在这里插不进眼线的原因。谢九在心里补充道……放逐之地戒备森严,进和出都同样困难。
“这种条件还会有人想来?”
“挤破头都想进来。”道森似乎意有所指。
“不能回去了?”谢九皱眉,“不能再回家,也没有假期。来了就只能一直在这里待着?”
“通常是这样。家属们会收到一大笔抚恤金。多到足够挥霍到坟墓里去。就像在对家属说,不用等了,拿着这笔钱去享受吧,就当那家伙已经死了。”
“你后悔过吗?”
“事到如今,好像后悔也来不及了。”道森动了一下嘴角,像是微笑。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谢九觉得手臂附近皮肤冰凉,大概酒精已经挥发在空气中了。道森仔细的把药粉洒在伤口附近。
“你还会进来吗?”
过了半晌,就像特意腾出让药粉完全黏着在皮肤上的时间一样,道森开口道,
“会的。”
“没有上面的命令也没有任何指示,你就当他没存在过。即使这样你也愿意来?”
“如果我再次选择踏进这里,那应该和‘他’无关了。”
谢九沉默了一阵,然后像泄力般把身体自暴自弃的瘫软在椅子上,黑色皮质靠背被他压出了小小的凹陷。裤脚甚至还在向下滴水。
在瓷砖地板上,聚集成一小滩液体。
“你可真是个怪人。”
他用左手挡住眼睛仰靠在椅子上,轻声道。
道森才意识到他面前这个镇定而锐利的人还只是个孩子。就在刚刚,青年不经意间敞开了一直紧闭着的壳,像是憋闷了从深海探出来呼吸一样。
太危险了……
道森心里暗道。简直像极了亟待撬开的蚌壳……任何一个身处黑暗的人此刻都会毫不犹豫的撬开那层保护壳,让里面柔软的蚌肉裸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