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出发?”坐在旁边的那人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自顾自道:“一点?还是三点?”
“我说。”琴酒转过头,一字一顿道:“不去。”
“为什么?”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仍旧在专注地摆弄着手机,“你想去的,不是吗?”
过了许久那道声音都没再响起,雨宫清砚随意侧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仿佛淬了冰的眸子。
这是目前为止拥有最高分数的角色,也是他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接触的第一个角色。
时间能够带来很多,比如他明明没特意去探究过,但还是对这个角色有了些了解。
结识琴酒的契机发生在他的第一个任务里,想加入一个完全未知的组织,总需要点助力。
系统给了他一些提示,他找到了琴酒,让琴酒带着他来到组织,所以在他眼里,琴酒身上永远贴着另一个独一无二的标签——一个好用的新手指导NPC。
“几点去?”雨宫清砚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在征求你的意见,不然我……”
“你竟然也会有征求别人意见的时候?”银发杀手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你最好真的只是想看看风景。”
无论是雨宫清砚还是麦芽威士忌都是一个仿佛永远听不见拒绝的人,从起初的烦躁到后来的随他去其实只经历了几个月,比起引发一场激烈的打斗,适时接受他的要求才是最快捷的解决办法。
他不觉得那是什么优待,更不是妥协,他只是在冷静判断后做出了一个最优解。
毕竟雨宫清砚想做的事比起雨宫清砚发疯,还是前者更容易应对——那个神经病发起疯的时候什么可都做得出来。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琴酒催促道。
“征求意见……最近玩游戏太专注了。”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琴酒从衣架上取下外套的动作一顿,他转头看向还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那人似乎真的在思考,摸着下巴,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被反过来影响了。”
他穿上风衣,再次说道:“走。”
雨宫清砚终于动了起来,脚步轻快,任务这种东西当然是越早完成越好,琴酒愿意配合就再好不过了。
他喜欢琴酒的行事风格。
不过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顺利,起初琴酒也不太配合,但是打过几架后,在后来的任务里,也就不再多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于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琴酒的分数逐渐增加,至今仍是他打过分的角色里分数最高的那个。
“你怎么又穿那件衣服。”
琴酒面无表情地整理着袖口:“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与你无关。”
“你想?”那人从他身旁径直走过,转头淡淡道:“你想了吗?”
琴酒刚要开口嘲讽,那人已经推门而出了,只留下一句:“与我无关。”
他们一同来到了东京周边的某个海岸,这不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至少除了他们这里再看不到其他人影。
矮矮的散布着绿色的山丘,奇形怪状的礁石,没有柔软的沙滩,更多的是凌乱的碎石。
视线中出现大片的深蓝的那一刻,系统的播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来自外套口袋的轻坠感。
雨宫清砚把出现在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他的目光仍旧落在海面,随手把那样东西扔到身旁那人怀里。
他大步走在沙砾和碎石上,最后站在了一块临近海面的礁石上,遥遥眺望。
风声和海水流动声击打在鼓膜,并不沉重,更多的是温柔。
这是一片看不见残忍和冰冷的海,连带着发出的声音都带着蛊惑,但是在深蓝之下,蕴藏着数不尽的危险。
雨宫清砚想起了一双蓝色的眸子。
琴酒看着手里的东西,忍着把它砸在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脸上的冲动,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那个贝壳握在了掌心。
他迈开脚步,走向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望着那片海的身影,在即将登顶那块礁石时,前方的那尊雕塑突然动了。
那个人张开双臂,毫无征兆地直直地倒了下去。
琴酒的瞳孔一缩,身体的反应远远比思想快,他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指尖触到一片衣角,但也仅仅只有一片衣角。
下方的海面传来扑通一声,几滴海水溅到了他脸上,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也让他刹那间回过神。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转身快步向下方走去,一边走一边骂道:“这个疯子,又来了,我就知道!”
琴酒沿着那块礁石附近的海面搜寻起那个身影,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
最终他在远处的海岸边捞起了一个泡在海水里的身影,不知道是自己游过去的还是被海浪拍过去的,总之已经里最初跳下去的那块礁石远处了十几米。
他抓着衣领把那个突然跳海的神经病拖回岸上,忍无可忍道:“你是不是有病?!”
这片海岸没有沙滩,只有散乱的碎石,浑身湿透地躺在那上面的感觉并不好,但是雨宫清砚吐出一口咸涩的海水,还是没有起身。
他静静地望着天空,只觉得那片天过于狭窄,就像那片海一样。
镜片上沾着水珠,于是视线自然而然地带着模糊,他厌恶这种经过折射后才映在视网膜上的画面,现在则更加清晰地认知到,这个世界有多么虚假。
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的小腿,他知道那是一双黑色马丁靴,但是他懒得搭理。
头顶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没死就给我起来。”
“琴酒,我早就说过,不要穿这身衣服。”
琴酒“啧”了一声,这句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对此他也有着一个固定的答案:“与你无关。”
他又踢了踢躺在岸边装死的家伙的小腿,催促道:“玩够了就起来,该走了。”
“我说过不止一次,但是你不听。”
琴酒做了个深呼吸,但是目光落在那双看不清的眸子上时,还是止住了话音。
被海水浸湿的浅灰色的发丝紧贴在额头上,夏末秋初,海水带着刺骨的凉意,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泡太久了,那人的脸色和嘴唇都有些发白。
那副样子本该很狼狈,但是给人的感觉却仍旧淡然,让他想起了那个为他破了局又举着枪说要做他同事的人。
沾了血的浅灰色的长发,平静的表情,转过头的那个瞬间,比起漆黑的枪口,他更先看到的是一双不起波澜的绿眸。
从初遇至今,雨宫清砚的外表变了又变,那双眸子却从未有过丝毫改变。
不过那层镜片即使透明,也还是会阻隔一些东西。
琴酒蹲下身,淡淡道:“你的眼睛没有问题,为什么要戴眼镜?”
雨宫清砚闭上眼睛,海风吹在打湿的衣服上,即使是夏日里,带来的冷意也仍旧分外清晰。
“雨宫清砚,为什么?”
琴酒是少有的会偶尔直接对他直呼其名的人,一方面是他们相识较早,那时候只有雨宫清砚,还没有麦芽威士忌,一方面是他们初次自我介绍时,都说了自己的本名。
那个名字的出现往往伴随着一些利益相关,琴酒在这样做,苏格兰威士忌在试图这样做,雨宫清砚对此感到厌烦。
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名字是他带到这个世界来的少有的真实,但是代表那个名字的音节响起时往往夹杂着其他东西——那不是一个真正的名字,而是一块块聚集在一起的筹码罗列出的形状。
“你不会懂的。”
这是一句听过很多次的话,雨宫清砚向来会在做了一些莫名其妙地事情后用这句模糊不清的话证明自己的逻辑正确——虽然只有他自己沉浸在那种逻辑里。
琴酒毫不怀疑,突然跳进海里这种像个神经病一样的行为在雨宫清砚眼里一定也有他自己的合理解释。
他无法理解,就像那家伙说的那样,他不会懂。
因为那家伙不是像个神经病,那家伙就是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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