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伊夏干脆顺着墙面滑坐下去。
他感觉自己大抵有些喜欢氧气稀薄的压迫感,这种蛛丝般缠绕着每一次呼吸,带来微妙的期待。
期待什么。
疼痛,死亡,或者在生死交接时的幻影?
颈环后的宝石浮上轻微裂痕,忠诚地记录着一次越过诅咒规则的‘犯规’。
然后由反噬将他暂时吞没。
或许他刚才该直接使出全力,直接将这道束缚冲破开来。
但颈环带来的保护也会彻底崩裂,在实现目标之前,他可能先一步被失去镣铐的野兽拽入无底深渊。
暂且留着。
他捂住后颈,抬头看去。
松田阵平站在他面前,低头看来,青黑的眼眸里映着他此时的模样。
——胸口随喘息起伏,面色苍白,眸光偏执而浓烈到灼人。
显得有些狼狈。
男人嘴唇微动。
他似乎有满腹的话想说,但又忍了回去,于是眉眼笼着一层复杂的淡色。
松田伊夏不大喜欢这种沉默,但也没移开目光。
骂他不听话也好,问他是不是疯了也罢,总好过这种好似看穿他真心后无法言语的沉默。
就好似幻觉也窥探到了他过往的记忆,于是创造出一个相似的沉默的形象。
他略微歪头,正要动作。
一只手忽得拉住他手腕,将他从地面上扶了起来。
“怎么在这?”
金发男人问。
他手里拿着烛台,呼吸微重,不似话语里装出的略带诧异的偶遇,更像是已经为了找他翻遍了整个旅馆。
松田伊夏尚未回答,余光却瞥见沉默的兄长表情突得一变,像是在一盘复杂的菜色上突然倾洒了十三香和墨汁。
他顿觉有意思,然后又从里面悟出了什么。
松田阵平接受不了自己弟弟喜欢男人,所以才这副表情?
打破沉默的最佳方式,和挑战他哥心态的最佳人选已把自己送到眼前!
他用手指勾住尚不知会发生什么的安室透的衣领,将对方拉向自己。
男人毫无察觉,他感觉对方情绪不对,又觉得是想贴近耳畔说话的意思,于是只是配合的略微附身凑近。
下一秒,紫灰色的眸子瞬间紧缩。
冰凉柔软的触感自侧脸一闪而过。
少年勾住他的脖颈,垫脚凑来,在他脸侧轻轻落下一吻。
安室透猛得看去。
松田伊夏眉眼飞扬,笑容里带着恣意的调笑和揶揄,虎牙尖随着笑容露出,像只得逞的猫。
“房费。”他笑着解释,“204肯定住不了人了,安室先生不会狠心到不收留我的地步吧?”
说着,他轻蹙眉毛,嘴角下撇,看着真的有几分切实的可怜。
松田阵平:“……”
他表情可怜的弟弟越过金发男人的肩膀看向自己,眼中目的明确地飞出几抹恶劣又叛逆的笑意。
拳头瞬间梆硬。
他面色沉得能滴水,攥紧拳头,只迈一步就走到了两人身边。
弟弟继续扬着嘴角,眼睛睁得比平时圆润几分,在他走进时还刻意眨了眨眼睛。
松田阵平举起拳头。
他看着松田伊夏的眼睛,在来自兄长的管教之铁拳就要落下来那刻,突得转变路线。
正中旁边金色的脑袋!
松田伊夏:“?”
安室透:“……?”
他有些奇怪的眨了眨眼睛。
怎么回事…后脑怎么突然这么凉,像是有风在后面狂吹。
而且有一种很奇怪的、自己好像要倒大霉的预感。
松田伊夏略带疑惑地眨眼。
他眼睁睁看着兄长管教铁拳变成了兄长的正义制裁之铁拳,一时也没搞清情况。
这是觉得比起他这个弟弟,别人更应该被教训?
转头松田阵平用指尖恶狠狠指向自己尚未反应过来的亲弟弟,他咬牙切齿威胁:
“不许和马上三十岁的、不三不四的男人谈恋爱。”
松田伊夏扬眉。
…等等,他怎么知道对方的年龄?到底是真的幽灵已经调查完了全部,还是他的幻觉自动补齐了一段对话。
但是显然,面前“马上三十岁”、“亲哥认证的不三不四”的金发男人并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大舅哥就在旁边。
他想起少年屋内破碎的窗户,趴过尸体的地板,倒塌的墙壁,到现在都疑点重重的案件。
又想起外面不停歇的暴风雨和对方总是冷得像冰一样的体温。
今晚是没法再收拾出新房间了,从现在到日出还有四五个小时,他也只能和自己凑合,要不然就去睡门窗皆损的沙发。
……然后吹一宿冷风。
应该是名为“责任心”的东西卡在胸腔,让他半天吐不出拒绝的话。
脸颊还残留着无法消弭的烫意。
他看着少年盈盈的眼眸,开口:“……只有今晚。”
松田伊夏立刻摆出一副乖小孩的样子,点点头。
好几阵凉风又从后方袭来,像是要把他头发都掀飞一样。
安室透:“?”
这层楼哪里的窗户也破了,怎么感觉比刚才更冷了。
第26章
“……你回来了?”
从浅眠中醒来, 声音带着睡梦中染上的绵哑。
人类总在语调和称呼中放入太多的潜规则,用“我”和“你”来指代彼此,将范围框定在只属于两人的空间里, 变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
语调是一种太过容易越界的东西,有些不完美的、不得体的腔调只会对特定的人展示, 比如在睡醒时自然地哼出的鼻音。
安室透扶着门的手一顿。
身后是走廊,他现在非常想直接去外面凑合一宿。
在毛利兰昏迷时, 他和那个男孩很快抓住凶手,对方在极端恐惧下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只是说辞很奇怪。
因为杀人动机只是很小的冲突, 甚至没有积年累月叠加,但凶手却说今天突然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觉得一定要杀了对方不可。
简直像是被下了什么降头。
即使疑点颇多, 在唯二两个手中有光源的女孩的说辞下, 也只能暂且相信野狼袭击这个说辞, 然后今晚轮流安排守夜。
以防狼群再次来犯或凶手逃跑。
安室透守了前两个小时, 即使想一个人守完整夜也没抗住别人的劝说,只能上楼,站在了自己的门前。
那位劝人去睡觉的好心老板根本不知道, 想要值整夜并不是完全出于责任心, 而是有实在不想回房间的“苦衷”。
——松田伊夏还睡在他床上。
因为各种原因杂加,最后房间变成抛尸现场的少年打包行李搬进他房间, 现在正占据那张单人软褥。
本以为至少回来对方已经睡着, 谁知道这么小心开门也让他从梦中转醒。
深夜, 唯有手中的烛台在摇曳着暖橘色的火, 映出一片圆而饱满的空间,给房间里所有事物打上模糊不清的光影轮廓。
他能看见房间中心的榻榻米上, 少年在他的床上团成一个轻微起伏的团。
说来奇怪,在命案了结之前,红烛橘光好似都笼罩着一层诡谲的不详,但一切平息后,它却又变回温暖柔和的色调。
给万物镀上亲昵的暖意。
将烛台放置塌边,他坐在被褥一角,动作有些微妙的僵硬。
松田伊夏往旁边微让,动作间被子下拽,露出脖颈和敞开的衣领。
倦意让他舒展细眉,睫毛颤动着却睁不开眼,神色笼罩在一层闲适的慵懒里。
少年体温总是很低,过于冷白的皮肤让染上的一切温度都有迹可循。
在被褥里团了半宿,衣领露出的大片胸口皮肤泛着浅淡的粉,像在纸卷上润开的水彩。
暖光朦胧眉眼,掩盖了眼角眉梢颇具攻击性的锐利,变得温和而安静。
黑卷发蓬松柔软。
男人压在床褥上的指尖微动。
他觉得松田阵平有些话说的大抵也没错,少年偶尔…很偶尔的时候真的很乖,但是这种乖巧要不来自于精力耗尽后的休憩,要不是别有目的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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