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聊斋考科举(105)
咳,扯远了,再谈现在,三人其实年纪相差不大。季子禾今年十八岁,快十九了,是三人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当之无愧就成了哥哥。丁再昌也不叫什么恭谨兄了,也跟着安大业一样,改叫季子禾哥,使得季子禾一下子多了俩弟弟。
三人碰杯,吹天吹地,谈古论今,就像终于找到能说话的人一般,恨不得一吐为快。
一个身着布衣,手持十算九灵旗子的算命先生走进了酒楼。小二亲切的迎了上去,“客官,您要吃点什么?咱这里有上好的女儿红,倍儿香的佛跳墙……”
算命先生伸出手,打断了他的话,“不急,不急。”
“那行,客官您先想着,等想要了再叫我一声。”小二也没有抱怨什么,主要是店里生意太好,这位客官不点菜,还有下位客官等着招呼呢,哪来的工夫抱怨。
算命先生环视一圈,打量着店里的食客,目光停在了季子禾他们一桌,整了整衣裳,便走了过去,停在了季子禾的身后,目光如炬的看着他们……桌上的菜。
“这位大师,你有事吗?”丁再昌皱了皱眉头,不满的看着这位不请自来打扰别人吃饭的算命先生。
“贫道掐指一算,我与这位公子甚有缘分,想要替你算上一卦,不知你意下如何?”算命先生看着安大业说道。
季子禾扭头看着这位奇怪的算命先生,他为什么觉得这个算命先生的声音那么奇怪,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让人听不出本音来。
安大业放下筷子,觉得挺有趣的,便道,“好呀,你算吧,算对了我请你吃饭。”
“饭就不必了,且听我算的准不准。若是准了,你就把这桌上的这坛上好的女儿红与我如何?”
“可以,你算吧。”
算命先生坐了下来,掏出了龟甲和铜钱,像模像样的开始摇晃。最后将铜钱倒在了桌上,看着上面的花纹。
“看出什么了?”季子禾问道。
“这位公子姓安,家住卢龙。”算命先生道。
“对是对了,不过,你刚才是不是偷听我们谈话了?”丁再昌怀疑道。
算命先生又道,“安公子生而能言,母饮以犬血始止。”
“真的假的,还有这种奇事?”丁再昌看向安大业。
安大业点了点头,“确实,不过这种事情到我家乡打听一下就能知道,算不上什么秘密。”
算命先生接着道,“安公子年纪渐长,品行容貌皆端,才华横溢,世家争婚之。然至今未婚,也无婚约,只因其母做了一个梦,认为他此生该命尚公主。”
这种事情若是去当地仔细打听,肯定也不能算什么秘密。不过,这倒是引起了众人的八卦之火。
“你娘因为那个梦以为你这辈子该尚公主,所以就不让你娶妻?”丁再昌兴致勃勃的问道。
安大业有些无奈,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家母曾言,梦中与一神母喝茶时,为我与一位公主牵了红线,订了亲事,所以才不愿意让我与旁人定亲。”
“为一个不知真假的梦,便如此作为,实在荒唐。”季子禾说道。
这年头提倡早婚早孕,就算现在年纪还有些小,但以安大业这条件,也应该早早就订了亲事。毕竟安大业家庭条件还是很好的,肯定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子。而世家女子一般订婚都特别早,再蹉跎个几年,只怕安大业公主没娶到,还白白耽误了大好年华。
安大业苦笑了一声,“我如今都十六了,也未曾见到什么公主。只是母亲坚持,我也没有办法。所以我便离了家,借着科举来京州讨个清净。”
“原来如此。”季子禾点了点头,他虽没有父母,可这种心情,他还是可以理解的。
“其实这话倒也不全是假的,安公子命里确实与公主有一段缘分。”算命先生接着道。
“哦,这是和解?”安大业问道。
“安公子与某位公主有一段缘分,这有两种解法,若为棋酒之交,可得三十年聚首;若为夫妻,可六年谐合耳。安公子当如何取舍?”算命先生道。
“这……”安大业想了想,还是选了后者。
算命先生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天命如此,红鸾星劫,逃不掉,逃不掉。安公子,我再送你一卦。明年的科举,安公子当得殿试第一,到时自有一位公主与你续六年夫妻之缘。至于这酒,等这卦象经验了,我自会来讨的。”
说罢,也不等几人是何反应,算命先生便拿着他的十算九灵的旗子离开了酒楼。
“这人,怎么就这么走了,他不该再说点什么吗?”丁再昌拿着杯酒,小酌着。
他才不信什么算命先生呢,若说大师,他身边坐着的这位季子禾季先生才是真正的大师。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就一江湖骗子,刚才用龟甲算卦时,连咒语都没念,起卦的方式也不对,一看就是生手。
这一对比,立马就能看出恭谨兄的不凡,单看那手画符的能耐,怕是就没人能够比的过。可惜了,恭谨兄是位隐世的高人,不轻易出手。而且不看重这些虚名,也不愿意让他为他扬名,不然以季先生的能耐,绝对是威名远扬。
”我猜他一定是在等我去追他,我偏不去。自我来京州,就发现这里的算命的特别多,道士和尚方士,整一身行头,就敢说自己是大师。且算起命来毫无新意,各种有缘,逢个书生就说什么,一定能考中状元。若是状元满大街都是,那还了得。”安大业笑道。
季子禾汗颜,他觉得京州的“玄学大师”多,肯定是因为挣钱。他前些日子还装过一次高人挣了三千两呢,这简直比抢钱还要来的快。读书人十年寒窗,哪个不想金榜题名,纵然知道有些是骗子,但也怕骗子里混着真高人,甘愿拿钱出来买那几句吉祥话,生怕得罪了这些人坏了运气,也难怪京州的假大师多了起来。
“我其实不怎么信这些,之前我在老家那里听了一个故事。说的是,郓城有个姓张的书生,有一天在家里睡觉,突然看见满室明光,大惊,赶忙起身,然后就看见有一执笔的神仙站在屋里,跟庙里的魁星长的很像。张生很高兴,认为魁星来到他面前,肯定是他要考上状元的先兆。从此便非常的自负,也不读书了,自然一事无成,最后家道中落,下场十分的凄惨。”
“这还真是天意弄人。”季子禾感叹道。
“确实如此,这也说明,天意也并不是不可违的。就像张生,见到魁星又如何,还不是要靠自己的能力去考那状元。或许没有见过那魁星,他努力读书,尚有考上状元的可能,可给了他这一先兆,就改变了他的命运。他荒废了学业,肚中却没有点墨,再祥瑞的征兆,还不是没有半分用处。”安大业说起这个来,瞬间一扫颓气,轻松了不少。
他母亲从小就说他命里该娶公主,以至于他自己也是这般以为的。直到如今,他却没有遇见任何一位公主,不禁有些惭愧。
母亲就因为他的驸马命,所以不想让他读书,说怕他明明是富贵命,何必这般劳累。反正在母亲看来,读书也无大用,做驸马,又不需要有多高的才华,只需要吃喝玩乐,混吃等死便好。
安大业没有怀疑母亲信誓旦旦,只是他喜欢读书,读书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劳累的事情,而是一种乐趣。母亲拗不过他,这才请了夫子到家中教导他。
待他年长,才名远扬,倒是吸引了许多世家的注意,想要与他结亲。每次遇到媒人上门的时候,母亲都会将她们打骂出去。言语之间,没有丝毫世家夫人的风度,倒有些像是街头巷尾的泼辣妇人。
安大业是真的觉得母亲不对了,以前的母亲端庄贤惠、温柔大方,可随着他年岁渐长,上门的媒人越来越多,母亲便越发的焦躁,不见公主,不安的不止是安大业,他的母亲同样也是。只因为相信安大业的驸马命,她得罪了不少的权贵,断了和人家结亲的可能。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不能回头,若是同意了任何一家权贵,只怕之前被她拒绝的权贵该如何看她。她的儿子必须要娶公主,她只能孤掷一注,像一个疯狂的赌徒。
直到权贵不再登门,往来的媒人从贵族变成了财主商贾,而公主还是没有出现,母亲崩溃了。她也怀疑,她是不是做错了,然而她却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错误需要的勇气太大了。如果她是错的,她这些年做的这些事情,可是毁了他儿子的一生。她不敢承认,也不能承认,只能重复洗脑自己是对的。
面对日渐疯狂的母亲,安大业怕了,他开始常常离家,结交了不少的朋友。之前因为母亲之命,与当地之人结交那是有失身份,出于孝道,他听从母亲的话,困于后宅,鲜少出门。等如今走出来之后,他才明白后宅的那方天地是多么渺小。
他开始怀疑母亲话中的真假,敢于挑战权威,质问母亲,觉得母亲因为一个梦就定了他的人生也太过荒谬了些。而母亲却还是想让他变成那个后宅中天真无知的乖宝宝,她认为是外边的人带坏了他,便将他关在了家里,不许他出门。
后来,安大业外边的朋友想办法给他传话,告诉了他国家重开科举的事情。安大业实在不想再呆在家里听母亲的那番说教,便想借着科举,让他暂时逃出家,歇口气。
母亲自然是不同意,她说安大业天生富贵命,为何要去考那什么科举。之前同意他去考个秀才就是个错误,不然怎么会让他少年英才之名如此远扬,惹得那么多世家来提亲,平白连累她,让她得罪了那么多人。
安大业便说,公主是何等身份,如何能够降低身份来寻自己。既然他注定与公主有姻缘,公主殿下不肯来,他便去京州寻,如此这般才说服了母亲,让他终于再次走出了那个家。
也因此,刚才算命先生问他是愿意与公主做三十年朋友还是六年夫妻,他选择了后者。虽然他对婚姻其实没什么想法,但若真能娶一个公主回家,哪怕仅仅只是六年,他母亲完成了心愿,说不定就能恢复正常。
第123章 乱离
季子禾他们不知道, 算命先生是假的, 可“他”的卦词, 却不一定是假的。
算命先生离开酒楼后,没有停留,直奔一条暗巷。那里有一辆彩绘马车,为了低调, 只用了两匹马拉车。车边有一群仆人在等待,终于见算命先生走来, 忙迎了上去, 为“他”披上了毛茸茸的白色披风。
算命先生将手中那十算九灵的旗子随手扔给了一个仆人, 绷着张脸,被人扶着,踩着人凳上了马车。
容貌俏丽的侍女跪在车中侍奉她, 小心翼翼的为她揭去嘴巴上的假胡子, 眉毛上那长长的假眉毛。又以巾敷面, 洗去了“他”脸上的伪装,让“他”吐出了喉咙中伪装的喉结。褪下粗布衣衫,换上锦衣罗缎。如此这般,一个中年的男人便变成了一个美艳绝伦的少女,实在是让人某种化腐朽为神奇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