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中单(29)

　　“——！”
　　李许家睁大眼，落下的铁棚在他的瞳孔里被放得越来越大，千钧一发之际，小胖冲了过来抱住他，把他护在身下。
　　一切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回放。
　　黄色的灯光。绿色的啤酒瓶。红色的店招牌。暗褐色生锈的铁棚。白色的T恤衫。
　　雨声。人群的尖叫声。木炭燃烧的噼啪声。耳边轻柔的呼吸声。
　　衣服湿淋淋的触感。手中握紧的木筷。被抱住的上半身。逐渐遮挡起来的视野。
　　一百厘米。
　　五十厘米。
　　三十厘米。
　　十厘米。
　　一厘米。
　　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不可以倒带重来。
　　“砰！”


第十九章
　　“……打电话，送回……到了……”
　　“……没什么大事……检查……”
　　眼帘中先映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仿若从那根极细的钢丝上安全着陆，喃喃道：“你没事啊……”
　　那个身影听到他声音，连忙挂了电话，探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小家，头痛不痛？”
　　李许家睁开眼睛，侧过脸道：“……妈？”
　　沈兰发丝还有些乱，眼眶红了，她含着泪道：“你不是说去参加夏令营吗，怎么就把头撞到了呢，妈担心死了，还好你没事。”
　　“我还好……妈，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他怎么样了？”
　　沈兰把一缕发丝别在耳后，擦了下眼泪道：“妈不知道，昨天是领队送你回来的，你才做了手术，先别动……”
　　李许家急道：“那个人没有跟我一起吗？！他有没有事？！”
　　沈兰把他按下去，拿出作为母亲的威严：“躺好！等会你领队过来，你自己去问他。”
　　度秒如年。
　　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还是小胖冲过来的身影，他不知道第几百次痛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没有后悔药，如果他没有硬拉小胖下山，如果没有任性去那家烧烤，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领队拎着一袋水果来了，看他醒了，把水果放在他床头柜上：“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李许家问：“Pang怎么样？”
　　领队皱着眉头：“他的右手好像被砸伤了，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都是韩国领队那边在负责……”
　　“右手……？”
　　“对啊，可惜了，”领队摇摇头，“挺厉害一小孩，不过还小嘛，以后还可以干其他事。”
　　李许家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边发抖边流泪。
　　沈兰一看，安慰道：“你那同学只是手伤了，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别哭，妈看着心里难受。”
　　“不……”李许家拼命摇头说，“你不懂……”
　　S11在俄罗斯，他们预计9月初去那里，LPL不用打入围赛，他们就直接到莫斯科打小组赛。
　　当晚庆功宴，龙王提议去吃春熙路那家小龙坎，大家一路笑着，多日以来的压力暂时释放一空。
　　他们没有在成都多做停留，龙王当晚回了趟家，第二天HE就回了上海，准备世界赛。
　　一到基地，阿姨正带着手套满别墅找不想洗澡的小龙，李许家走到座位上，一把把缩在他椅子上的小龙拎着后颈提起来，问：“这是什么？”
　　阿姨双手接过小龙，随口应道：“哦，你说光盘啊，你的快递，前天到的。”
　　是莫一山做的插件。
　　莫一山是他小学同学，当时住一条街，不过他更不务正业一点，初中没读完就去搞一直感兴趣的软件开发，做了几年了，听说最近在热衷搞英雄联盟的首张solo专用地图。
　　李许家把光盘插入读盘器，才想“不会有病毒吧”，电脑就跳出提示，并且自动启动了英雄联盟。
　　这是专门为想要切实感受选手处境、比赛氛围的一款插件，只要你录入比赛上帝视角的录像及相关数据，插件就会自动生成体验，你可以选择一个角色进入游戏，体验与大神对战的快感。
　　但是因为技术有限，无论你做出怎样精彩或者菜鸡的操作，比赛最终结果都完全一样。莫一山知道他去过16届CKTTC，特地为他准备了比赛，而且已经录好了。
　　李许家本来以为自己快忘了，英雄载入界面之后，才发现这一切的记忆都如此清晰。
　　2016年7月30日。
　　结业赛第二场。
　　CKTTC G3 Crazy 对战 CKTTC G7 Pang。
　　影流之主对战影流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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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KTTC G3:Cross Kroea Teenager Training Camp  Group 3 LOL泛韩地区青少年训练营 第三组
　　这里青训营的系统没有BP，可以选择和对方一样的英雄，但是选择的时候对方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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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五年前的自己喜欢出门买草鞋和四瓶药，他想。
　　劫的Q还没有大改，CD也要比现在短一点。小胖和他对线，笑声李许家都听见了，小胖还操纵劫跳舞。
　　他看着五年前的自己在聊天框里输入“/D”按下回车。
　　中路两个劫当面舞，李许家手下的劫趁机QA，小胖毫无防备地被打中，在他的对面乱叫道：“哇你偷袭！”
　　自己当时回了什么，现在也忘了。
　　13岁的他手上的劫很青涩，完全好勇斗狠的打法。他现在看都发现好多次失误，小胖明明开大可以单杀自己的。
　　但是他没有。
　　五年前的他有点坐不住，一到六级立马W过去开大，小胖反应很快，也开大躲掉W追击EQ两下，李许家被吓得交了闪现，逃过一劫。
　　——[所有人]CKTTC G7 Pang：？
　　——[所有人]CKTTC G3 Crazy：？？
　　他知道小胖在笑他，憋气憋到了比赛结束。
　　“狗哥？干嘛呢？”龙王拿着罐可乐，从背后拍他，“要吗？”
　　李许家摇摇头，关了插件，吐了口气。
　　他们有一天半的假期，之后就和其他两支队伍开始集训。能进世界赛大家都很开心，但是也没有一个人想在小组赛阶段就被淘汰，那样太难看了。
　　世界赛意味着众多实力强劲的对手、稍不注意就要输的比赛，还有为国争光。
　　上海连绵几天的雨终于停了，老王对此表现得非常兴奋，对每个人都说了一遍他去寺庙祈福的事情，并认为云消雨散是此次出征胜利归来的征兆。LPL的战队是今天下午的飞机，本来以为会被延误，没想到可以按时出发。
　　一出机场他们就被冷醒了，俄罗斯九月份的平均气温只有十几度，机场外还刮着风，大家一边疯狂喊冷一边冲进大巴，像冲进了防空洞。
　　莫斯科时间比北京时间晚了五个小时，他们晚上11点到达酒店，这个时候莫斯科街上绝大多数商店都关门了，只有酒馆还开着，他们又不想这么冷去喝酒。嗷嗷叫着要吃夜宵的龙王此刻也不得不偃旗息鼓。他们上野一间房，下路一间房，李许家一个人一间。张宇看了都说：“果然是大腿的待遇。”李许家把他推出门，洗了个澡，把自己埋在厚厚的棉被里，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他是被一阵香味勾醒的。
　　一睁眼，发现一个猥琐的身影坐在自己床前，穿着灰色秋衣的背面对他。李许家猛地撑起身子，那个人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说：“狗哥，你醒了啊。”
　　李许家还没睡醒，后脑勺一缕头发立起来：“……你在干什么？”
　　龙王理所当然道：“煮方便面啊！老沙死活不让我在房间煮，我只好来你这儿了，马上好了，你要吗？老坛酸菜味的。”
　　李许家说：“不要。”
　　脑子里运作了一会，才反应道：“为什么我没有直接赶你出去……？”
　　龙王嘿嘿笑：“我们队这不就你一个好人吗。”
　　李许家倒下蒙上被子，说：“你吃完了就走，我再睡一会。”
　　龙王：“别睡了，都九点半了，老王说这里人十点上班，这个点估计也该吃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