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抑郁症患者进入恐怖游戏(77)
“我还是笑不出来。”
“我站在镜子面前,慢慢勾起嘴角,很丑。”
“我说,不行,这样下去怎么能风靡万千少女,于是我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笑。”
“他也站在旁边陪我练,我笑一下,他笑一下,像两个神经病。”
“直到有一天,他说,你看,我们笑得越来越像了。”
“我说,你听见了吗,镜子里有人在叫我。”
“他就笑。”
“有那么几次,我想杀了他。他太聒噪了,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很聒噪。我更想杀了我自己。”
“我的躯干化状况很严重,我经常震颤,有时候是左腿,有时候是右手。他会握着我的手。”
“我知道他的梦想,他从小到大一直在说,要么当个律师,要么当个检察官。”
“高考后他告诉我,他一定会填法律系。”
“于是我填了法律系的志愿,才知道他收到了精神病学的录取通知书。”电话那头的人又笑起来了。
沈怜捂住脸。
“我逼他转专业,他去修双学位。”
“我开始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自责中,那时候我在想,我怎么能拖着他呢?我怎么能拖着他呢?这种自责成了一种缠绵不绝的隐忧,被我藏在了骨头里。”
“然后,自责和焦虑混在一起,开始内化。”
“我策划了人生中第一次自杀。”
“烧炭。”他笑。
“结果我没有死成,他看我看得太紧了。”电话那头的说着这些话。
“你配不上他。”沈怜突然开口,插话道。
电话那头的人闻言,愣了一下,笑道:“我犯病的时候确实这么想。但情感是相互的,他不是只会付出,我也不是只会索取,我们一直是相互的……再说了,我们怎么样,关你这个妖魔鬼怪什么事?”
沈怜:……
你开心就好。
“你知道吗?自残是上瘾的。”
“我知道。”
“不管有多么抑郁,多么焦虑,多么烦躁,不管忘记了多少美好的事情,不管从小到大做过的那些蠢事天天在脑子里循环播放,不管强迫倾向多么严重……情绪都宣泄在刀尖上。”
“我知道的。”
“我喜欢那种感觉,伤口是宣泄口,伤口能让我平静下来。”
“他看着我手腕上的疤,一道一道数,然后一道一道往自己手上划。我手腕上有十七道疤,他手腕上也曾经有过。”
“我是疤痕体质,他不是。”
“我再也没有自残过。虽然我偶尔想念。”
“他是那种天赋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拿着小说男主的剧本,但他依旧……拼命地学习。为此他牺牲了大部分娱乐时间,甚至生活时间,以及……交女朋友的时间。”
“你说好笑不好笑,我刚刚毕业,他就已经空降科室,成了我的主治医师了。”
“他交过四个女朋友,每一任都是好姑娘,每一任都分了。”
“曾经有个姑娘开玩笑说他笑得太假,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东西。她当时确实是开玩笑的……直到她看到我。”
“他有时候只在我面前能精明得起来――他至今不知道那几个姑娘为什么和他提分手,我知道。”
“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但我确实是他择偶的拖油瓶,他也是我择偶的拖油瓶。二十几年,我们中间插不下第三个人了。”
“我们就这样纠纠缠缠纠缠了小半辈子。”
“有一天,我在厨房做饭,不小心被菜刀划了手,他急急忙忙冲过来。”
“我看着他,突然就福至心灵了,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他当时那个表情,哈哈哈,像被雷劈了一样。”
“他愣了半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说他是个直男。”
“我就问那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不假思索,理所应当,说因为我们是兄弟,因为我们是朋友。”
“我笑弯了腰。”
“我把饭做好。”
“我们小时候吃饭磨合过好几年吧……他从小到大都是甜党,我和甜党势不两立。”
“我给他嘴里塞了一把糖。”
“吃完饭他去厨房洗碗,我趴在沙发上。”
“我们从小到大,几乎爱好相同,心意相通。”
“当时……当时啊……他在厨房插着耳机听着牡丹亭,我趴在沙发上翻着淘来的戏本子。”
“我翻着翻着,突然扔了戏本子。”
“因为我突然想到牡丹亭里,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我确实突然惊觉。相思入骨的,其实只是我。”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沈怜抹了把脸。
他抹到了满脸的泪。
第87章 尾声(八)
“我们的日子依旧过得很平静, 仿佛那天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这没有什么不好。”
“但我想, 我可能真的意识到了……我可能有点喜……不, 是有点爱他。”
“当然,我不可能张嘴承认。我们的状态和谐稳定, 像是……亲情吧。”
“然后,我搬家了。”
“我们见面的机会变少, 一般情况下两周一次,在医院里。虽然他每天定时打电话过来查岗。”
“我有时候也想, 这样也不错。掰弯直男是要天打雷劈的。”
“直到……圣诞节的酒吧活动。”
“那是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地方,出门右拐,我们是那里的常客。”
“圣诞节时我在那里见到他了,他穿着黑风衣,头上卡着两只鹿角, 配着他那张脸,很有……反差萌。”
“谁知道, 杀千刀的, 见鬼的槲寄生。”
“十二点的钟声过后, 我们在人潮拥挤的尖叫声中,被迫完成了一个吻。”
“没错, 我没有夸张,确实是被迫。周围所有人都喝多了, 我们被按着头……噫。”
“他那天没有戴眼镜,就在圣诞树下,我看着他的眼睛, 竟然生出了他对我一往情深的错觉。”
“我们挤出酒吧大门,门外下着大雪,门内依旧醉生梦死。”
“他指着他被我牙齿磕破的嘴唇,不说话。神情像个被欺负了的黄花大闺女。”
“我掐着他的下巴,摸他头上的角,嘲笑他是不是深柜。”
“我没等到答案,因为有个卖花的小姑娘直直地冲过来。”
“……好像每个能跟虐狗扯上关系的节日都会出现这么个小姑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玫瑰涨价,卖花很赚钱?”
“我有点不清醒,花天价买了一大束玫瑰,见一个人送一枝花。”
“那个时候街头的行人已经很少很少了,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把花一个一个地送出去,只剩下最后一枝。”
“我拿着那枝花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我记得,那是一枝很漂亮的玫瑰。天真……以为我送那么多人花只是想专门送他一枝吗……”
“我们都醉了,然后相约去游乐场。”
“天知道,半夜十二点多,将近凌晨一点,哪里会有游乐场开门。”
“我们坐在游乐场外的长椅上面面相觑。”
“雪还下着,他把我的长围巾系在他脖子上。”
“路灯为他打下一束光,他依旧像个小说男主角……就是头上的鹿角有点歪。”
“我凑过去,帮他整理发卡。可能是带着酒气的呼吸打在他脸上了,他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