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为什么跳雪运动员迎风飞翔,看似姿势一动不动,却绝对不是紧绷和僵硬的状态。
他必须要保持放松。
教练台上,方唐看看凌放,又看看盯着风场图、手持信号旗的叶飞流,担忧地皱眉,他想:但愿凌放这一次,顺利落地就好。
但跳台顶端的凌放,此刻心中想的却是:……既然膝盖好像没问题了。那这一跳,他要发挥出助滑后段增强训练的成果来!
教练台上的小旗挥下,凌放攥着横杆的手松开——后推借力,出发!
凌放在直线段平稳加速,在弧线段前半程,加速度达到极致时,开始快速下蹲。
弧线段后半程,重力加速度致使他的膝盖负荷增大,凌放稳稳顶住,继续他的下蹲动作,分毫没有改变动作的轨迹。
台端近在眼前了。
反向蓄力也到了极致。
起跳!
自动计速装置显示,他离开台端的速度,达到了93.4公里每小时!
这是凌放的离台起跳时速,首次超过93.2公里每小时。这标志着,现身高177厘米,体重55公斤偏轻的他,终于达到了这两年的世界杯积分前十五左右的成年男子运动员起跳均速。
教练台上,叶飞流也下意识攥紧了拳——很好,他们验证了,在加米施-帕滕基兴这块坡度偏大的跳台,凌放已经能达到不低于克努特的速度了!
这才是他们此行前定下的目标。
经历昨天突发的事件后,叶飞流今天赛前没有再和凌放多说过什么,而是一直叮嘱注意安全。
但凌放没有放弃。
他在按原计划执行。
第59章
高速之下, 凌放的高起跳再次顺利发挥了出来。
腾空、前倾。
仰角达到18度了,开始俯冲!
他可能还没有掌握到克努特那样,把飞行前期和后期的切换时间点、人体仰角角度的每一度每一分, 都往极致折腾的精细程度呢。
但关于飞行, 某些东西, 是他的天赋。
如果记录凌放的实时飞行姿势,可以看出, 凌放比前天的资格赛时, 提前了0.08秒开始准备俯冲,但人体仰角基本保持一致, 大概维持在18度20分。
他在维持仰角的基础上, 尝试了一下,提前开始俯冲。
这个技术,本质还是脱胎于奥维尔、弗朗克那一代人的高曲线技术, 也非常适合高起跳、高前倾的运动员, 如果练得好, 可以说是相得益彰, 能够有系统性的提升。
凌放现在,或许做不到克努特那样已经成熟的、比普通运动员明显提前的效果。
可贵的是, 他只是刚看了克努特、拉森的跳, 也没见过什么动态曲线身位图, 就有了这个意识。
才有些感悟就直接实操, 其实有点冒险。这不算大的变化, 倒不至于会摔,只是如果没掌握好分寸, 可能会导致飞行距离大大缩短, 影响成绩。
好在, 凌放在动态平衡上做得不错。
他很松弛地感受着风的托举。
90多公里的时速下,人有种通过鹰眼俯瞰大千世界的快感。
着陆坡的景致飞掠,风的嘶鸣灌入双耳。
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享受着这宝贵的、每一次都无法复刻的,飞行时光。
第一跳,凌放的飞行距离暂列在克努特之后,但他落地后心态出奇地好。
助滑达成预期,飞行也很快乐,落地同样是稳当当。
主要是,昨天大跳台的那一幕,竟然对他今天标准台的比赛没什么影响?
那还要什么自行车嘛!
——没错,而且决赛共两轮跳跃,他都非常稳定。
第二次飞行落地,凌放依然自觉很轻松。轻松到,他本人的面色都有点古怪了。
“……”速度减缓下来后,凌放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白雪。
雪,踏踏实实在他脚下。它们又是那萝白样的纯净、晶莹、轻灵,是最让他着迷的、最可亲可爱的大自然的造物。
随着雪板前行,地面上细碎的雪珠儿逐着阳光微微溅起,粉雪的柔雾轻扬,如琼珠碎玉。
昨天那样对白雪的恐惧和窒息感,像是幻觉。
凌放想过,最差的结果就是,昨天的大跳台训练,可能诱发PTSD,导致标准台也受到影响,尤其时间就只隔一夜,这么近。
可是……凌放下意识眨着眼,敲了敲自己的右边膝盖。
——在标准台,他怎么好像真的,没什么事儿?
全部选手的两轮跳跃结束,克努特的第二跳风向不利,起跳前转顺风,飞行发挥有些受影响,小失误,只拿到了第三名。
凌放前阵子刚和教练们聊过的索契冬奥会男子标准台冠军瑞士西恩.洛曼,在索契冬奥后受伤了,今冬正是复健后复出的第一个赛季。这位瑞士名将发挥不错,拿到了第二名。
凌放,则在加米施-帕滕基兴的K90标准台上,力克这两位世界名将,两轮总分合计排名第一——要知道,索契冬奥会里,这两人一位是K120大跳台银牌得主、另一位是K90标准台金牌得主!
在那场惨烈的幻觉疼痛发作的不到24小时后,凌放在强手如林的四山系列赛分站之一,拿下了今生首个冬季世界杯分站的冠军。
当晚,叶飞流和方唐提交回国的报告里,重点写明了凌放目前对大跳台,疑似为PTSD症状,建议等他们回国,就立刻安排心理医学专家会诊。
但随即报告里又强调:
“执行教练组及运动员本人均认为,此情况在K90标准跳台的训练和比赛中,并无显著负面影响,我们提议暂缓大跳台训练,但继续今冬的标准台赛程。”
报告传回国内的结果,正如叹着气在凌放眼巴巴的沉默视线下、给叶飞流润色这份稿子的方唐所料。
虽然凌放和叶飞流表示必须试试看,但方唐从一开始就料定了结果。
——继续四山系列赛赛程的提议,没有获得通过。
岂止是不通过啊!
国家队孙宇恒总教练和国家冬季中心的葛主任,两个人前后分别打电话来,把主管教练叶飞流、领队方唐,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捎带上凌放一起训,完全是怕带给孩子更大的心理压力,要回国请医生们给会诊完了再说。
上面要求叶飞流和方唐,中止行程,即刻带运动员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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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问,人可不可能由于一段过于真实的惨痛的‘梦’,就留下心理阴影?”穿着白大褂的那位熟悉的医生,坐在凌放对面,思忖着回答他的问题。
“凌放,你说的这种情况确实少见,但是从心理角度,完全可以成立。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对过往记忆的感知能力,都是不同的,梦,也形成你记忆的一部分。而只要到一定程度、具备一定诱因,任何所谓心理阴影,都可能发展到创伤后应激反应综合症,也就是PTSD。”
凌放认真地看着对面。X省的资深心理医生,正表情严肃地跟他讨论病情。
唉,还是被捉回国了。
四山系列赛后两站没法参加。而且叶飞流说,他只能努力争取说服领导们,不错过整个冬季赛季。
如果错过全赛季,那才真的麻烦了。
现在距离平昌冬奥会,还剩下不到一年。
2017年冬季赛季这才刚刚开始,凌放只参加了奥伯斯多夫和加米施-帕滕基兴两站世界杯呢。
他今年必须确保再来一站世界杯/大奖赛级别的A类赛事,平稳着陆进入前30名,这样才能触发奥运资格赛名额,目前的中国国家队里,他是唯一能做到的人。
原本打算冬天搞定名额,接着认真备战明年初的平昌冬奥。
如果一直拖到夏季赛季还没确认奥运名额,这上上下下的,潜在心理压力都有点大。
一回国,体育总局冬季运动中心就立刻给凌放安排了心理医生。
凌放最信任的还是这位家乡省份,已经交流很久的医生,对方也是国家体育总局常年合作的心理学专家小组成员。
经过沟通和凌放本人同意,大家决定还是请那位赵医生过来一趟,初步和他本人进行探讨,然后继续专家组会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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