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跳台滑雪的国际雪联通用比赛规则,教练员和运动员若自行决定等风,就必须是要在出发点等待,是不能随便返回休息区的。
除非是裁判组认为风场不安全,禁止出发,发出明确指令,运动员才能前往室内休息等候。
正常状态下,运动员无故不得退出滑道,等于说,想占这点风场、风力补偿的便宜的话,人就是得冻着。
隆冬腊月的,跳台滑雪场地还多是设立在山地区域啊,温度都是铁定的零下,铁打的人也可能要冻坏的!
总之呢,等风这个事儿,是一把双刃剑。
人的身体,毕竟是血肉做的,再怎么能熬能拼,也总有个临界点。
凌放的等待时间即将突破8分钟。这是之前他在冬季正式比赛里,从来没试过的等待时长。
好在他有心理准备,热身很充分,而且体质还很抗冻。
叶飞流的训练计划一般都比较极端,师徒二人在最近两年的训练里也专门尝试过,看看能不影响他飞行状态的等待极限在哪里。
第一次极限训练,是在国外集训间隙。
在位于阿尔卑斯山麓的一座瑞士小城,集训中的中国国家队也是主管教练负责制,分组进行训练,有一天本来就是顺风天,几名队员排着队都在专门练习跳顺风。
叶飞流和凌放还神神秘秘,在大家结束后又专门练了好一会儿。
他们那次第一次尝试,拖了十五分钟跳的。
凌放觉得还行。这事儿可能因人而异。起码,他觉得自己最关键的膝关节和髋关节,都没有出现冻僵的情况,运行自如。
肌肉是有些僵,影响到爆发力了,按叶飞流的看法,保持好呼吸频次,注意循环放松,或许能缓解一些。
俩人商量着往回走。
说真的,凌放几乎是跳完了了才真正觉得冷。
哆哆嗦嗦的叶飞流,领着冻得嘴唇都苍白的凌放回休息区,俩人蹦蹦跳跳地去翻找电热毯和电暖宝的时候,被迎面撞上的孙总教练揪住了:
“你们俩,一天天的净搞这些花活儿,不整点有用的。这都冻成傻子了!还跳什么跳!”
叶飞流下意识扭头跟凌放嘀咕:“我就跟你说不要告诉老方,他果然就是万里之外也要去告密……”
肯定是这次集训没来的方唐,在微信群听说了他俩的专属训练计划,就打电话告诉了孙总教练!
“告你大爷的,小方那老实孩子,早晚被你俩没正形的吓死!”总教练没好气儿地踹叶飞流一脚,再虚踹凌放一脚,把他俩赶回屋里灌姜汤。
凌放用快冻僵的两只爪子捧着大大的姜汤碗,喝一口,就辣得直皱眉。
煮的也太浓了吧……几乎能喝到姜渣渣……
他下意识抬头看孙宇恒,把汤水咽下去说:“……我们出来前,大厨师傅答应要做的明明是姜丝可乐……”
“还姜丝什么可乐!马上冬季赛季开始,你体重要是大了,打算怎么办!”孙总教练严肃地盯着他,脸上每一道皱纹的弧度都很严厉。
“哦。”凌放乖乖地低下头,挺直后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浓姜汤。
大碗里的姜汤水上,蒸腾的白色热气涌了上来,很快就把他冻得冰凉的面颊,熏蒸出了一点红润粉嫩的气色。
少年垂眸认真喝汤的样子,显得比平时冷淡的模样柔软稚嫩了许多。
“……”
孙宇恒从随身的腰包里面掏出了一小袋独立装便携椴树蜂蜜,板着脸,给凌放倒进碗里。
糖的热量就是高,人冷的时候很需要这个,所以它是很重要的战略物资呢。而比起其他乱七八糟的甜食来……天然蜂蜜算是好些,孙总教练几十年了,都会带一点他家乡牌子的椴树蜜在包里。
从前是小罐子装不好保存,后来升级换代有了真空小包装。
虽然他始终不肯承认那是备着用来哄孩子们的,总说是自己要冲蜂蜜水喝,却没人看他喝过。
凌放超乖巧地拿碗接着,注视着那金色的液体蜜糖流进热乎乎的汤碗。然后把碗晃荡晃荡,融化一些,就低头继续喝他的蜂蜜热姜汤。
孙宇恒看着这一幕,板硬的面孔都柔和了些。
叶飞流也眼巴巴在边上看着,他年轻时候也喝过孙总教练发的蜂蜜,结果发现,现下孙总教练并没有给他那碗齁辣的姜汤也加点蜂蜜的意思,就忍不住试探地问:“孙教,我呢?”
“没你的!你都多大个人了!”孙总教练瞪眼睛。
虽有如此插曲,叶飞流和凌放这师徒二人也还是觉得,这个思路值得多试试嘛。
万一哪天风场古怪,或者分差太小,没准用得上。
他们没放弃过的那些“古怪”的尝试,现在这不是就派上用处啦!
凌放在训练里极限,是保持等待动作18分钟能完全正常发挥,他自己的心态确实够稳。
这还远远没到上限,叶飞流随时可以找个最好的时机再挥旗。
关于选风,凌放总是百分百交给叶飞流,他信得过。
他们等的是弱顺风,最好还能有转逆风的机会的那种——一方面是凌放对自己的实力和今天的状态有自信,另一方面是跳台滑道比较陡,只要速度拉起来,凌放的技术类型没那么依赖逆风张力。
这样一来,他才可以在大部分对手选择逆风的预期之下,在风力抵扣风上占到一点便宜。
风力抵扣风是个纯粹的客观分,系统判定风场然后自动出。逆风会判断为有利于飞行时间,扣掉一部分分数,而顺风则会加一部分分数。
想赚到这个,需要定力和决断力。很多运动员以保持竞技状态和心理保护为首,会放弃考量风力抵扣分,只选择最有利延长飞行时间的强逆风。
但是凌放现在处在一分都要争的紧要关头。
他第一跳位列第四!
这是值得冒险的特殊情形,凌放和叶飞流一拍即合。
跳顺风,尽量拿风力抵扣分,去打掉姿势分里可能再次出现的不公!
能挽回多少分,倒是都无所谓,这个是算不准的,他们只是认定:既然想要争取,就要竭尽全力。
在这段漫长的等待时间里,凌放保持着呼吸节奏,让身体和大脑都维持着一定的兴奋度和松弛度,两个都不能过头。
而叶飞流,则始终抱臂站在教练席上盯着实时风图。他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一尊铁铸的雕像。
这位中国国家跳雪队现役首席实赛教练,面对着复杂的实时风场图,脑子正在超高速地运转。
身后,他的助理教练方唐,在这种时刻会保持绝对安静,如果临时有工作人员来对接情况,也是方唐接洽。
除非叶飞流有拿不准需要和他讨论的问题,主动对话,不然方唐是不会去打扰对方的,这是他们俩的搭档工作方式。
普通人看到目前屏幕上的风场图,恐怕只会觉得是一团乱麻。
——而且还是不断变化、每分每秒都动来动去的一团五彩乱麻。
但在一名职业跳台滑雪教练眼中,一切都有迹可循。
“要绝对冷静。”叶飞流低声对自己说。
叶飞流靠的一半是直觉,一半是经验,他为此专门啃了两三门气象的专业课程,就为了搞明白空气流动的可视化理论。
但气象专业上对于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区域内气流细节小幅度变化的关注程度,还是不如实赛跳雪教练敏锐。
今天基本都是逆风。
几条最关键的气流动线,在这几分钟里,都是打着规律的回旋,从东往西回折——但是等一下,西北边,一点钟方向,有一阵直来的气流开始凝聚了!
刚才,在上一位选手跳的时候,叶飞流作为预备选手的教练,可以在该选手教练身后观察。
他的脑子对这种图像记忆很清晰。这个方向来的风,从理论和刚才看到的情况来看,都比较容易因为跳台朝向和地势原因,在达到台端时,短暂地扭转原本的风场回旋方向!
似乎抓到了一个绝妙的空隙……
机会稍纵即逝,他还要给凌放留出反应时间,何况,助滑最快都还要3秒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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