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寒(22)
厉害这个人——现在该说厉岁寒了,虽然已经成为他记忆里的一个符号,但总给他一种无形中在影响着他生活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他学了美术,也可能因为当初窥见的那个楼道里的亲吻,让他有心无心间,从初中琢磨到大学的“同性恋”。
他打心底里高兴。
真挚的开心是装不出来也掩饰不住的,陶灼眼睛亮晶晶,把面前的一筐鸡翅都推给厉岁寒,让他吃。
厉岁寒没吃,他一直在打量着陶灼,听他叨叨叨的说话,不时也问上几句,比如陶灼怎么成了美术生,高考数学考了多少。
“那不就是数学太差了,才决定曲线救国。”陶灼有点儿不好意思,没跟厉岁寒说下决心的时候其实想到了他,只很坦荡地回答:“高考36。”
厉岁寒看着他就笑了,闻野和安逸同时鬼叫起来:“不至于吧!”
“得亏你还是A档,”安逸说,“那你其他门得考多高?”
“就算是本地人考32也有点儿过分了。”闻野说。
“很难好吧!”陶灼恼羞成怒。
陶灼喊得理直气壮,几个人乐得东倒西歪,就着话题开始聊高考。服务员端上来厉岁寒的热饮,厉岁寒靠在座椅里,伸胳膊随意搅了搅。
“你点了什么?”陶灼两条胳膊在桌上叠着,像个小孩儿一样往厉岁寒杯子里望。
厉岁寒看他一眼,又笑了,手指抵着杯底往前一推,让陶灼端去喝。
“不用不用。”陶灼忙拒绝,他就是高兴过头了,想什么问什么,刚那服务员叽里咕噜说了句英文就走了,他没听明白。
“六个核桃。”厉岁寒一本正经,“补数学专用饮料。”
陶灼:“……”
结账出去的时候,闻野还揽着厉岁寒的肩膀扒他:“本来咱们跟人家就是学长学弟这两种身份,没觉得有多大代沟,怎么你弄出个以前家教的身份,突然就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了。”
“有么?”陶灼和安逸跟在后面,仍停留在重遇的兴奋里,“不该是重新聚到一个世界么?”
“不一样。”闻野“啧”了声,回头看陶灼和安逸,“瞬间就觉得你们太小了,是两个儿童。”
“你差不多也属于这个范畴。”厉岁寒拍开闻野的膀子,掏出手机打字。
闻野顺势一转身,去找安逸说话,陶灼就自然的上前一步,跟厉岁寒并排走。
厉岁寒看他一眼,把手机收起来,回忆了一下,说:“长高了。”
“不长就完蛋了。”陶灼笑起来。
“以前你大概,”厉岁寒抬手照着自己前胸比一下,“只有这么高。”
“也没有这么矮吧!”陶灼立马反驳,也跟着比划,“至少也到这儿,我以前看你也没仰着脑袋啊。”
“你以为呢?”厉岁寒嘴角一牵,又想起些许片段,“我手举高点儿你都抢不着本子。”
陶灼哈哈笑:“不要提那个本子!”
厉岁寒对陶灼的记忆,其实跟陶灼对他一样,也早就模糊了。
相较于陶灼的模糊,他印象里的陶灼还要更糊一点——他对于陶灼来说好歹还成了个标志,陶灼对他而言,则完全只是带过家教的那些小孩儿中的一员。
毕竟那时候的陶灼太小了,初三的学生,方方面面都还只是个小孩儿,实在没什么让他念念不忘的地方。
除了“陶灼”这个名字,因为比较好听被记住了,厉岁寒对于这个名字的记忆点也就是“长得很白,数学最烂,性格最好”。
刚才坐下后,他看到陶灼的第一眼,只觉得这个男孩儿很和眼缘,五官长得不错,温和清秀,不由地就多扫了一眼。
这一眼他才隐约感到了丝丝缕缕的熟悉。
真的就是丝缕,都没来及成型,陶灼已经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激动地问他“还记得么”?
有关少年陶灼的印象在脑海中逐层复苏,重叠在眼前青少年模样的陶灼脸上。
厉岁寒突然发现,他对于初三那个陶灼最具体的印象竟然不是脸,而是一个白白瘦瘦,穿着白色T恤的光影,伏在他左侧的书桌上,细瘦的胳膊从袖筒里支出来,随着“沙沙”的书写轻微颤动,窗外有风拂进来,带着初夏清新又有些犯困的气息。
再看眼前的陶灼,厉岁寒就感到有些……奇妙。
明明陶灼只是个记以里的小孩儿,竟然也长大上大学了。
明明他不认得眼前这个陶灼,又觉得初中的陶灼上了大学,就该是这副模样。
一种陌生与熟悉的交织,并且,在陶灼灿烂的笑容里,那些陌生正在悄无声息的消失,仿佛他们本来就该这么热闹与熟悉。
一路走走说说,陶灼举着手机跟厉岁寒加了微信,特别想当街就翻翻他的朋友圈,又停不下来的想继续跟厉岁寒聊天儿。
“你们今天是怎么聚到一起的?”厉岁寒却收起手机,先问了他一个问题。
厉岁寒指的应该是他和安逸跟闻野,陶灼想了想,觉得闻野既然把厉岁寒叫来,互相差不多知道底细,反正厉岁寒本来也是个弯的。
他露一半儿藏一半儿的跟厉岁寒说了实话:“学长请我朋友吃饭,他俩昨天在食堂撞了一下,都有点儿不愉快。”
厉岁寒若有所思地看着陶灼,一边眉毛轻轻一抬。
这人几年没见怎么还更帅了?
陶灼其实特别想知道厉岁寒跟他当年那个男朋友还在不在一起,没琢磨别的,就是好奇,打心底里好奇。
但是厉岁寒还不知道自己知道他是弯的,说不定还在猜他知不知道闻野是弯的就跟过来吃饭,那如果他知道自己知道现在前后四个人里三个是基佬,是不是就能顺理成章的聊这方面的话题了?
陶灼一通逻辑顺下来差点儿把自己串晕,他还在想着今天刚遇见,理论上俩人还是刚熟悉的“陌生人”,回头等熟悉了再提不迟……
厉岁寒却直截了当地望着他问:“你也是?”
“啊?”陶灼一愣,大脑几乎不用思考,迅速就明白过来厉岁寒在问什么。
也太直接了吧!
“啊我不是!”他茫然摆手,压下声音跟厉岁寒解释,“我就是来蹭个饭,我朋友比较怂,一个人不敢过来。”
这一问一答看似没头没脑,实际上懂的人正好能懂,如果陶灼没懂,厉岁寒也正好能把话题岔开。
厉岁寒笑了,对陶灼反倒更自在,跟几年前带他家教一样,抬手往他后脑勺上呼撸一把。
第16章
陶灼趴在教室的长桌上,支着腮帮子看贝甜画画。
这个班最近的课程是传统文化,陶灼的课件,从各种老物件儿和民俗花样里找感觉,今天画布老虎,在桌上摆了几只布老虎用来写生外形,里头的花纹让他们自己找规律设计,最后用水彩上色,试着营造布料扎染的效果。
六个小孩儿,又是颜料又是水,轮流引导下来,优化他们的画面效果,再简单粘裱,一个个跟家长沟通完,送走,收拾教具和画材……距离下课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钟了,厉岁寒还没来接人。
贝甜倒是不急,戳一笔颜料蘸一下水,像一个沉默的野兽派,玩儿得不亦乐乎。
“贝甜,”陶灼喊了她一声,抽了张纸擦擦贝甜花猫一样的脸,“你小舅到底在想什么?”
“嗯?”贝甜正忙着创作第二只老虎,嫌陶灼碍事,挡开他的手胡乱把头发往耳朵后面别,又往耳朵上抹了道颜料。
“他带你过来画画,怎么跟你说的?”陶灼问。
“如果我来,你还给我买烤红猪吃。”贝甜说。
陶灼:“……”
“是红薯。他就直接这么说?”陶灼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有点儿哭笑不得,“你想吃么?”
“嗯。”贝甜头也不抬地晃晃脑袋。
“那走吧,带你下楼去买,”陶灼站起来抻抻腰,忍了又忍还是受不了地向贝甜控诉:“你舅真是太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