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寒(60)
厉岁寒控制着呼吸的节奏,耷下眼帘看他。
“笑什么?”陶灼对厉岁寒的目光表示抗议。
“笑你馋。”厉岁寒动了动腿,手从陶灼领口伸进去,揉了一把又抽出来,压上他的后脑勺,拇指刮了刮他的耳缘,“吃么?”
“那我也……”陶灼脸红红,期期艾艾地提要求,还比划一下,“等会儿你也得给我……这个。”
厉岁寒笑了,摁着陶灼脑袋的手加了力气。
年初一早上,陶灼还瘫在床上没睡醒,就听见枕头旁边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嗯?”一声睁开眼,厉岁寒正收手要走,看他五迷三道的样子很乖,头发还贴在枕头上支楞起来一绺,就抓抓他的脑袋,轻声说:“醒了?下床磕头吧。”
陶灼没听完就哑着嗓子笑,眯着眼往枕头底下掏,果然摸了个红包出来。
“几个钱啊,就想骗人磕头。”他打个哈欠,拥着被子盘腿坐起来,打开红包的封口往里瞅。
“厉爸爸,”陶灼扫了眼厚度就把红包扔在枕头上,直起身子去抱厉岁寒的大腿,乐得不行,“来,站好,要几个头?我还想吃麻团儿。”
“大年初一给自己招了个疯子。”厉岁寒笑着掰他的手,“滚开,小叫花子。”
大清早的,两人笑着闹了会儿,陶灼觉得真神奇,自己竟然每天都比头一天更喜欢厉岁寒。
他搂着厉岁寒不松手,还伸着脖子“啵啵”亲他,厉岁寒直接把他抄底抱起来,端去卫生间刷牙。
第46章
几天没羞没臊的日子过下来, 陶灼跟住在世外桃源一样,每天什么也不用想,一日三餐厉岁寒给做好, 想说什么想玩什么厉岁寒都伺候着,简直比在家还安逸。
有关新冠的消息似乎变成了一串串单纯的数字, 每天看公众号里跳动起伏着,身边却事种风平浪静, 没见谁确诊, 也没听说谁被拉走隔离, 卓晴晴都还在家好好的。
直到1月28日那天,全国已通报的新冠确诊病例, 超过了非典。
当时陶灼刚从浴室洗澡出来, 头上挂着大浴巾,听见新闻就站去电视跟前看。
“真的超了啊?”他麻痹了几天的心一下又紧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
厉岁寒没理他, 他正在阳台打电话, 陶灼站着看了会儿,拿过手机想问问陶且唯的情况。
刚打开微信,安逸在他们四个人的群里分享了一个视频, 连着发了三个崩溃的表情包。
陶灼点进去, 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孩在追殡仪车, 哭着喊妈妈。
热评第一只有一句话:那可是妈妈啊
“我靠……”陶灼张张嘴, 在沙发上蠕动着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好, 顺着词条一个个往下点。
他看到了在大桥上狂奔的野猪;
看到独自在大街上拉着手风琴走过的老人;
看到湖北电影制片厂感染离世的整整一家五口;
看到深夜排出几个街区买口罩的人们,春运一般挤在医院排不上号的患者,与汉口殡仪馆领取骨灰的看不到头的队伍;
看到母亲去世,只能向着家的方向鞠躬痛哭的抗疫大夫;
看到父亲被带走隔离, 独自死亡在家中的脑瘫孩子;
看到对出发去援疫的妻子哽咽大喊:一定平安回来,我包一年家务的丈夫;
看到妈妈去世前留给孩子的字条:一个人过日子要精打细算,东西要买小包装,不要过了保质期;
看到当年非典前往小汤山医院支援的一线医务人员,“若有战,召必回”的请愿书;
看到扔下钱和口罩就走、不愿留下名字的环卫老人和年轻男人,与说着“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自发去前线运送物资的货车司机;
看到把定点医院的医生挡在门口拒给物资,却敢拦下央视记者,将一万六千套N95口罩优先供给给莆田医院的武汉红十字会;
看到武昌医院院长刘智明殉职,他的遗孀,武汉市第三医院的护士长蔡利萍追着扒在车后大哭;
看到“刻”在空无一人、苍茫雪地里的,“送别李文亮”。[1]
……太多、太多了。
“我靠……”陶灼脚趾头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勾勾着,他红着眼圈划手机,小声嘟囔,“这都是些什么啊……”
抽着气使劲揉揉脸,他又清清嗓子,给家里打电话,严肃地跟老爸老妈又强调一遍病毒的严重性,一定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你别管我们了。”老妈的情绪听着也是不怎么高涨,“现在连婴儿能都感染,你们也得注意保护自己,啊,缺什么就跟妈说。”
陶灼听见老爸还在旁边插了句“问他吃不吃饺子,给他送点儿”。
“哎,我不吃。”陶灼鼻子猛地一酸,又说:“我们包着呢,你俩别惦记我啦!”
“行行,好。”老妈笑了笑,“狗崽子,从小到大连自己的袜子都不洗,出去还会包饺子了。”
陶灼心虚地咧咧嘴,又问老妈:“我哥怎么样?这两天给他发微信都爱理不理的……小陶姐也还好吧?”
“不就是着急唯唯么。”老妈提起这茬就没忍住叹气,“年前到现在就没歇班,说忙不过来,不管什么科室了能上的都上,那你光用人去堵关键是医院缺东西啊!昨天还是你哥不知道去哪儿淘弄半箱子口罩给她送去。穿得跟外星人一样,连你哥面都不见,隔着老远让他把箱子一搁就赶他走了……”
“什么外星人……那是防护服,都得那么穿。”陶灼安慰老妈,“她是怕我哥走近了不安全。”
“你妈还能不知道啊?”老妈这几天估计也不敢跟陶臻多说这些,憋坏了,一开头就停不下来,接着说:“她在咱们这儿还算好,那些去武汉的,我跟你爸都看不得,全都是当妈的,抱着孩子在那掉眼泪。还有些小姑娘,有的比你年龄还小,折腾得都没样子了,饭都没时间吃,还感染……你哥昨天给唯唯她爸妈打电话,老两口嘴上说得好听,没事儿没事儿的,怎么可能不心疼。”
陶灼刚看完的视频里就有无力大哭的护士,老妈一开口他就有画面感,心里顿时堵得难受。
“我哥得心疼死了吧。”陶灼瓮声瓮气地说。
“能不心疼么,医院现在是什么地方?”老妈擤擤鼻子,“我还心疼你哥呢,操心唯唯还得操心他的店,上火上得一天也不说话,这怎么也见不着好了呢……”
厉岁寒挂了电话回来,看见陶灼丧着脸窝在沙发里,眼皮还湿漉漉的。
“怎么了?”他立马过去问。
“没有,看了几个视频。”陶灼把脸朝厉岁寒肚子上埋,厉岁寒摸摸他的头。
“你会包饺子么?”陶灼埋了会儿,抱着他的腰抬起脸问。
两人对着手机搜来的食谱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馅子剁了,面也和上了。
“这能行么?”陶灼怀疑地用手指头戳面团,□□都拉丝儿,“这么黏?”
“得发面。”厉岁寒严谨地按照食谱比例又掺了些面粉,用保鲜膜把面盆一裹,让它去发面。
陶灼一开始还有兴头,弄完以后简直累得要死,他再也不想包饺子了,出去往沙发上一歪就不动弹,还感叹:“我妈可真不容易。”
说完顿了顿,想起家里这些年都是陶臻主厨了,又更正道:“我哥更不容易。”
厉岁寒给他倒了杯果汁喝,陶灼拍拍沙发让他坐下,枕着厉岁寒的腿,眼睛错也不错地欣赏他的脸。
“你说,回头隔离完我突然带你回家,我妈能不能欣然接受?”陶灼开始想象。
“还想要‘欣然’呢?”厉岁寒笑了。
陶灼“啊”一声,先是跟着乐一下,然后越想越好笑。
是有点儿过分了,一般家庭能接受就不错,他还想要欣然接受,确实有些强妈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