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帅,可惜我瞎(119)
除了一家三口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林晓从未直接喊过他们老两口“爸妈”,都是以师父师娘相称,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然而……此时林有余回忆一下,这么长时间以来,似乎在方驰面前,林晓都是直接喊他们“爸妈”的。
这就是真的没有拿方驰当过外人。
原来端倪早就有迹可循,是他眼盲心瞎,忽略了而已。
“你别喊我爸!”林有余握着盲杖的胳膊簌簌发抖,“实话跟你说了吧,从来我们就知道你心思没在成家立业上,我和你妈也不想逼着你,非要你娶个哪哪都正常的姑娘过日子,但——哪怕也是个残疾人,好歹阴阳相配雌雄一双,要是你心气高实在不愿意也可以,哪怕你自己过呢?!哪怕你一辈子不结婚都行!但是,跟一个男的,就是不行!”
方驰始终静默在一旁,半晌无言,强烈的晕眩感排山倒海地冲刷着神经,他膝盖不自觉地发抖,恶心耳鸣愈发严重,几乎快要站不住,但是这个时候,不能开口,更不能走。
不能开口为自己和林晓辩解,因为这老两口现在心中有火更有气,除非让他们先把情绪发泄彻底,否则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不能走,是因为林晓还在这里,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小男朋友独自面对眼下这一团糟的情形,他得陪着他,所以,无论多难受,就算现在就要难受死了,他既来了,就不能再走。
林晓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和挣扎,他向前走了两步,直径站到林有余面前,哀声道:“爸,不管是什么样的姑娘,我都不要,这辈子我也不想自己过——我就想跟着他了。”
“你——畜生!”林有余终于暴怒,手上一提就将实木的盲杖举了起来,方驰眸色一沉,快步冲过来,一把攥住老林师傅的胳膊,沉声恳切道:“林师傅,是我混蛋,您有火冲着我来,要打要骂随您高兴,别——”
“你滚一边去!”林有余胳膊一震,直接用盲杖的手柄杵在了方驰的左肩上,一下将人怼出三步远,“我管教自己的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算他什么人?!”
方驰踉跄两步,后腰直接撞到了身侧的矮柜上,咬牙忍过一阵钻心的疼后,勉强站直了身体,淡声道——
“我是他现在的男朋友,以后的爱人。”
平地惊雷,直接炸蒙了一屋子的人。
方驰重新走上前来,握住林晓的手腕,将人拉到身后,注视着目瞪口呆,似乎满脸都写着“这个男的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的老两口,平心静气地说:“林师傅,师娘,知道您二老现在心里憋着劲,我们说什么您都听不进去,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有火您尽管发,冲我来,别难为林晓,但是还有一句话,就算您不想听,不爱听,我也得先说一声,说完了,您怎么收拾我都行,我不躲不避不还手——”
“我喜欢林晓,真心的,想和他过一辈子也是真心的,就像您和师娘一样,和这天底下所有共度了一生的两个人一样,这和男女没关系,我喜欢他,会护着他,我说的话我认,而认定了的事,我不会反悔,这辈子,我就要他了。”
林有余嘴唇哆嗦个不停,错乱一步,腿一软,直接跌坐回沙发里。
“你们……这是遭了什么病啊?!一个两个的,都疯了……疯了……”
林晓被方驰护在身后,可能是刚才方驰的话让他心神俱震,可能是在这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时刻,心中忽然萌生出的一股孤勇,他彻底豁出去了,就算会挨骂又怎么样,挨打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打不死他,他就不怕了,打死了——也值了!
林晓忽然挣开方驰的手腕,两步走到沙发前,在林有余面前,身形笔直的跪了下去。
“林晓!”
“驰哥你别管我。”
林晓目视着前方,没有焦距的眼中此时却藏着从未有过的笃定和孤注一掷,他开口,不带一点怯懦。
“爸妈,是我混账辜负了你们的期望,但是——我就是喜欢他,这不是病!”
林有余咬牙恨道:“还说不是病!怎么就不是病了?!你就是鬼迷心窍病入膏肓!”
林晓忽然扬声喊道:“真的不是病——就算是,我也认了!病入膏肓就病入膏肓吧,就是病死,我也认了!死在他这,我愿意!”
方驰心中狠狠一震。
林晓的这几句话,用尽了他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所有的勇气和坚毅,是他的执迷不悟,更是他的死不悔改。
“林晓……”
方驰目光闪动,可就在林晓一鼓作气喊出这几句话后,林有余先是一愣,而后再次随手抄起身侧的手杖,暴怒之下,直接朝着面前人的方位打了过来!
“砰”的一声闷响,实木拐杖结结实实地夯在了脊背肩膀之上。
林晓脑子懵了一瞬:“驰哥!”
就在林师傅手里的拐杖凌空落下的那一瞬间,方驰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跪在地上的林晓紧紧抱在怀里,转身护好,用自己的脊背生生接下了林有余的这一闷棍。
方驰脑子里“嗡”的一声,强烈的耳鸣感随之而来,从太阳穴位置开始串联倒耳后再到整个后脑部位像要炸开一样剧痛,林晓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可听起来却模糊的仿若隔着一段真空空间,不甚清晰地像在耳边,又像在天际遥远。
“驰哥,你——”
师娘拉不住老伴,只好哭喊:“老林,别打了!”
话未说完,林师傅手里的拐杖再次毫无规律地重重落下!
林师傅本就看不见,盛怒之下下手更是全无章法,一下一下,像是要把所有对儿子的失望和愤怒全部倾泻在这手里的实木拐杖之中,盲杖乱打盲小子,似乎在用这种极端强烈的方式,让他清心明目,回到正途。
方驰死死咬着牙冠,视线恍惚意识模糊,头痛、耳痛、背痛,痛感连成一片,海浪一样席卷冲刷着神经,全身上下疼出了一种迟钝皲裂的顿挫感,但是却始终固执地将林晓牢牢护在怀里,一根头发丝都不肯外泄。
“爸!别打了!他有伤!”
“老林,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林有余下手狠厉,又是一棍落下后,粗喘着问:“林晓,你改不改?!还想和他一块死吗?!”
林晓眼泪狂涌,下意识地回答:“要!”
“砰!”
又是一声闷响传来,实木拐杖再次毫不留情地落下!
方驰跪在地上抱着林晓,密密麻麻的侵袭下,渐渐地就真的跪不住了,他脱力地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身形比刚才略矮了一些,但怕身后的拐杖尖会伤到怀里的人,拼着一口气,抬手将林晓的头摁在了胸口。
“别……别怕,驰哥没事……”
林晓满脸都是眼泪,方驰背上不断落下重捶,一下下,震颤感通过怀抱传导至他的全身,他身颤,心也跟着抖,但这时候,却恍然想起两人刚刚在一起的那个清晨,方驰抱着他,曾温柔地说过的那句话——
“你吃苦受罪,我陪着担着,你挨打挨骂,我抱着护着,你磕头认错,我代跪代罚——总之,我在这,谁也伤不着你。”
林晓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对他说过的话,方驰全部都做到了。
林有余打得肩周酸痛,喘息的空档,又问:“刚才的话,你敢不敢再说一次?!”
林晓咬紧牙根,张张嘴,此时却不敢再泄露出一点声音。
忽然,方驰的嘴唇贴在了他的耳廓上,粗重的呼吸声中,竟然带着一点虚弱的笑意:“林晓……宝贝儿……再、再说一次……再说给我、听一次……”
眼泪顺着腮边一滴滴落在上衣领口,林晓嘴皮动了动,终于哭喊道:“我就是喜欢他,病入膏肓也无药可救,死他怀里,我愿意、我认了!”
破釜沉舟,不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