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级导演(88)
成天路疑惑地看着海叔,“我这就走,北京见。”
成天路走出医院,身后的两人,已经明目张胆地跟了他半天,倒像是他的保镖。成天路冷笑一声,转头对他们说,别跟了,跟胡秘说,我现在就走。
他在机场跟零零九会合,两人沉默地登上飞机。起飞前,零零九问,童一如呢?成天路哪有心思管她,这时才想起应该给她发个告别的信息。打开手机,他看到了一封经济学家给他发的邮件。成天路一边阅读,心一路往下沉——他的猜测是对的,最后一个希望破灭了。天气晴朗之极,飞机在云层底下低飞,壮丽的风景尽收眼底。 成天路看见了雪山,在清透的蓝天下,脉络轮廓异常清晰,哪里是什么“乌有之乡”?他想,雪山不会凭空消失,村子也不会,一切都是人为的谎言。
比消失的村子更荒谬的是消失的金矿。为什么淘金的项目无声结束了呢,有什么能抑制人发财致富的欲望?没有,一样都没有。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压根儿就没有什么亚洲第一大金矿,这是一个比“钵子口”更大的谎言。
零零九见成天路脸色很差,问道:“想啥呢?睡会儿吧。”
“九哥,金矿是假的。”
零零九大吃一惊:“啊?假的?!怎么可能,老外不远千里来这里挖金,还盖了个‘小欧洲’出来,难不成都是骗人的?”
“对,都是骗人的。你没进过废城,外面看着像那么回事,里面就是凑合,装饰家具都很简陋。废城是个幌子,为了让“第一大金矿”更可信的样子货。地底自然是有金子,但规模远远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大,很可能在私采乱挖中已经消耗得差不多。
“那欧洲人折腾个毛啊?就算只是个样子货,那些玩意儿也花不少钱。他们图啥?”
“为了淘金,但金矿不在这儿,金矿在美国。”
“啊,真牛逼!但这是啥意思,我没听懂。”
“这家勘查公司一开始就知道地底没那么多黄金,但跟这儿演了场大戏。他们大肆宣扬‘亚洲第一大金矿’的消息,公司股票涨了上百倍,通过操作股市买卖,股东们赚了大笔钱。这事儿彻头彻尾是个大骗局,割了一大波韭菜之后,他们宣布项目失败,各自拿了钱衣锦还乡。比利时人回去造玻璃,成了当地大企业——这不等于挖到金了?”
“我操!这事儿股民就信?”
“有政 府背书。”
零零九叹了口气:“难怪小胡藏着掖着,抹掉所有痕迹,敢情怕人知道的不是水俣病,是这个跨国骗钱的圈套。哎,这事过去那么久,坏人发了财,平民倒了霉,咱这些傻 逼一脚踩进雷区里,真他妈冤!”
成天路不做声。零零九又说:“现在真相大白,没咱啥事了,我看电影也拍不下去了,就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回去该干嘛干嘛。”
“事情还没过去,琦哥儿不见了,他没去缅甸,也不可能跟桑南在一起。”
“啊?”
“那个勘查公司,桑南的家族也有股份。”
零零九差点跳起来,“那个骗子公司是桑南家的?他早就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
成天路摇摇头:“他不一定知道,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跟我们来往。你认为桑南是个怎样的人?”
零零九答不上来,他没怎么跟桑南接触过,那个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男人,对他来说简直是另一种人类,比琦哥儿还难理解。机舱的灯熄灭了,人声低了下来,零零九声音干涩:“我不知道。那琦哥儿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说:
金矿的牛皮,在80年代在南非很多,许多公司根本没发现金矿,或者产出很低,靠在股市吹嘘狠赚一笔,被称为黄金泡沫。之前看过贵州也有一则报道,不知道真假。现代真正的“金矿”都在金融行业里,无中生有的玩意儿。
这篇文还有六七章左右,已经写完,放心看。车的话在“冲呀”,搜安尼玛趴体。也请关注微博“安尼玛趴体”。
第71章 金光
完全的黑暗。矿洞里热闹了一阵,好像有人匆匆地跑下来,又爬上去。琦哥儿不确定来了几个人,只听见脚步稍微靠近,又走远,没人愿意探看这深渊。
他被遗弃了。
那能怎么办呢?琦哥儿想。琦哥儿什么都想不了,大脑为了保护他,短暂地封闭了。几乎是下一秒,他就沉沉地睡死过去。
琦哥儿睡了很久,醒过来,发现和睡着了也没什么差别,又继续睡下去。睡睡醒醒,时间变得毫无意义,唯一能感觉到的变化是,肚子饿了、渴了、伤口的疼痛越来越难忍耐。
谁还会来找他呢?海叔走了,成天路也走了。现在唯一知道他行踪的,只有桑南。桑南不会下来找他,他可能还生着气呢。
来鸟禽公园的早晨,桑南给他打了电话,告知他钵子口的前因后果。桑南的语气很沮丧,他说,这件事不要查下去了,到此为止吧。琦哥儿不愿意,钵子口死了那么多人,几百人被驱赶,流离失所,被后遗症折磨一生,整件事被这么掩盖,宣传“第一大金矿”的勘查公司要负很大责任,桑南家里的钱带着他们的血,就这么算了?这话太尖锐,桑南被刺伤了,两人在电话里吵了起来。
琦哥儿第一次听到桑南那么痛苦,可他不能妥协,也没有圆滑的处世手段,两人不欢而散。
现在他后悔了。桑南大可以扯个谎骗他,或者隐去他家参与其中的隐情,但他没有。这么一个优越感和道德感极强的人,肯定受了很大打击,那些谴责的话又何必说呢?
如果两人没掰面,桑南或许会来找他——也或许不会,这事儿就此湮没,对桑南而言没什么坏处。不能指望别人,琦哥儿想,要出去,只能靠自己。
他坐了起来。睡了长长一觉,体力大致恢复,一些轻微的拉伤和擦伤逐渐痊愈,唯有膝盖依然不太能伸直,左耳也不太听得见,受伤的软组织和肌肉红肿酸痛,动起来费劲得很。
他缓慢站了起来,靠在岩壁,举目四看。矿洞里并不完全黑暗,不知道是原先有的装置,还是后来人带进来的,洞里电力切断之后,有几盏LED灯亮着。所幸琦哥儿是个“残疾人”,一只眼括约肌不能收缩,对昏暗光线的适应能力比常人强得多,很快看清楚尸洞里的状况。
尸体被毁得惨不忍睹,东一条腿,西一个脑袋,塑料眼珠四散。在一堆无名尸骸中,还有一具新鲜的尸体,被海叔扔下来的傻子趴在地面上,后脑勺肮脏的头发和血块纠结一起,伤口的血已经凝结。
琦哥儿还在一个墙角找到了瓶装水和饼干,估计是他们留给海叔的。他如获至宝,狼吞虎咽地把饼干吞了,灌了一瓶水,精神好了许多。
接下来,他把尸体标本拖到洞口下,搭建梯子。等尸堆垒好,他累得气喘吁吁,伤口全都裂开了,身上血迹斑斑,但他不敢休息,手脚并用爬了上去,连续向上跳跃。不管怎么使劲,还差一个手臂的高度才能够得着洞口。扫视周围,地上竟然躺着一把镐子。他怀着希望捡起镐子,大力往上一挥,洞壁的石块掉下一大片,差点砸他身上。
如果没受伤,借助镐子说不准能登上去,但现在身体太虚,根本不可能靠臂力爬上洞口。拿起镐子,他的目光停留在傻子的尸体上。
傻子身体宽厚,如果切开几段,或者把脑袋四肢砍下,堆垒起来,便能做人梯的最后一阶。琦哥儿把镐子从左手交右手,又从右手交左手,在尸首周围徘徊,下了决心,举起镐子……半分钟过去,镐子还举在半空中。不成,他下不去手!他拍过这么多血腥的镜头,可要肢解真正的尸体,他过不了心理那道坎。
来吧和乐琦,他鼓舞自己,你知道人体最脆弱的部位在哪里,怎样砍最省力,一下就好了,第一下之后你就不怕了……走你!镐子“当啷”掉在地上,琦哥儿蹲了下来,望着尸体发呆。
他唾弃自己的软弱,一时之间,绝望感汹涌而起,原来他连一具尸体都不敢伤害呢。血腥暴力的场景,在想象中多么有快感,可当一具尸体摆在他面前时,脑子里却是此尸生前的模样,琦哥儿甚至不能相信这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