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意(56)
可是他随即又有些自嘲地想,自己又是哪里来的自信,成子言闻到了这一点信息素的味道会像之前一样来寻他是否受了伤?
做完这些,他便发现屋子里似乎没有再需要自己动手的事情了,成子言会定期请保洁阿姨过来,其实他的作用甚至都及不上按工时拿钱的保洁阿姨。
两人做完各自手上的事,面上的神情都平静了不少,但心里纵使惊涛骇浪也未表现出分毫,成子言起身下意识抬头看向柯迟的时候正好撞进他望着自己的目光。
成子言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却揪着他的心高高地提起来,搅得他呼吸一窒。
那双有着上勾眼尾漂亮眸子里此刻却没有多少光影,像终于不再作任何努力挣扎的一潭死水,浓重的悲意与失落都沉了底,愈发空洞茫然,让成子言瞬间想起了初次在醉色时柯迟在舞台上遥遥望过来的那一眼。
柯迟和他对视了几秒,蓦地一垂眼睫,伪装镇定的声线里含着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意,他说:“成总,主卧的房间应该都收拾好了吧。”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疏远意思了。
成子言神情一滞,几乎要怒极反笑了。
他希望柯迟可以稍微任性一点朝自己耍耍小性子,或者是有点不依不饶地追问自己和景宁安的过往,或者是口是心非地说没关系,但仍会忍不住流露出在意,无论是哪一种,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所作出这么久的努力是有效的,柯迟对他也是有情的,而不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之前所感知到的一切来自于Omega好不容易流露出的真实情绪,是不是都是假的?都是他自作多情的虚妄幻想?
例如那一个小心翼翼的亲吻,一声极低的“对不起”,一句“子言哥哥”,易感期明明是挂怀着自己的拥抱。
是否都只是出于柯迟刚开始定义的包养关系?而非他所以为的两个人的双向倾付?
成子言哑然片刻,定定地看着柯迟的视线几乎带上点克制不住的Alpha骨子里的强势侵略性了,但他最终也只是低笑一声,说:“是。”
他其实也想说,阿迟,我有点伤心了,你可不可以再向我稍微多坦诚一点?
但那些话在一声不吭退缩回自己封闭世界里的Omega面前都只能打碎了混着血咽下去,他深深看了柯迟一眼,磨了磨后槽牙,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主卧。
柯迟死死咬着舌尖,口腔里弥漫的铁锈似的血腥味苦得他心尖发疼,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被Alpha关上的主卧门看了半晌,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了。
阿拉夹着尾巴坐在地毯上大气都不敢出,等成子言回了主卧才站起来跑到柯迟腿边,想和他一起玩,柯迟猛地回过神,却受到惊吓似的往后退了一步,险些带着桌旁的实木椅子给绊倒,磕得他踝骨生疼,但他第一反应也只是将椅子扶好,小心地挪了回去,这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脚踝上传来的疼意。
但他现在心绪杂乱无章,顾不上这些小伤,眸光黯然地垂下脸,视线落到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而不敢动的阿拉身上,暗暗深呼吸了口气,才勉强对阿拉露出个温和的笑容,蹲下身在它毛茸茸的大脑袋上摸了摸,放低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倦意:“我有点累了……明天再陪你玩好不好?”
阿拉很懂事,看了看他,伸出舌头在柯迟掌心舔了舔,又讨好似的往他怀里拱,摇了摇大尾巴,呜呜了两声,像在安慰他。
柯迟只好抬手给它顺了顺毛,掌心的蓬软触感让他心里沉积的难受减少了些,但他想到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多留、也不该让阿拉再继续这样依赖他,对成子言和成子言之后的伴侣不太好。
想到成子言,又想到他以后的伴侣,柯迟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到今天晚间席上姗姗来迟的景宁安身上,心又沉了下去。
从小被优越家庭宠着长大的Omega一举一动之间都能让人看出矜贵有修养的气度,谈吐不凡,甚至连在这个AO地位仍未平等的社会里如何张扬恣意也不会受到周遭Alpha的轻视或嫌恶,他是鲜活而明朗的,像暖阳下的清风。
而不是像他一样,在黑暗里浸淫得太久,怯懦而软弱,只能依附着一副皮囊靠Alpha的廉价赏幸苟活。
其实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柯迟心想,他连和别人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狼狈地落荒而逃,将被他偷偷霸占掉的成子言的身边人的位置还回去。
他狠了狠心,站起了身来后撤一步,没有再纵容阿拉赖在他怀里撒娇,苦笑着朝阿拉无声地摇了摇头,转身回了次卧,轻轻将门从里关上了。
房间里明明开着充足的暖气,柯迟洗漱完换上睡衣躺进被窝里的时候却觉得仍有浸骨的寒意,趋之若鹜地往他身上缠绕,身后的位置也空落落的。
或许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对他永远耐心、永远温柔的Alpha轻轻将他纳入温热的怀抱里。
是他咎由自取。
第52章 一厢情愿
两个人几乎都一夜未睡,早上从各自房间里出来时看到对方眼里布着些疲惫红血丝的模样都怔了怔。
柯迟刚和成子言对视上就立时反应过来,飞快地垂下眼没有看他,垂在腿侧的手指蜷了蜷,悄悄用指尖掐自己掌心。
他身上的睡衣还没来得及换,想来是已经习惯了春节放假后两人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会先去厨房做一顿简易的早餐、等成子言带着阿拉出门跑完步回来再一起吃早饭、然后再换衣服出门去逛逛,或许是书店,或许是公园。
但柯迟此刻的脸色看起来非常差,应当也是同自己一样一夜未眠,他连鼻尖都是红的,不过看不出有泪的痕迹,没有多少血色的唇上还有一道浅浅的伤口,应该是他自己咬出来的,他的头发还有些乱,发旋的位置翘起来一缕,看起来有些滑稽。
成子言看着他这幅模样,原本气不打一处来的情绪顿时就散了,他心上又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意,让他突然想到了之前单独去醉色时和谭忧谈的东西。
他这样不问缘由地对柯迟施以无声的冷漠愠意,又和那个不知名的伤害柯迟的Alpha有什么区别?
成子言闭了闭眼,心下轻轻叹息一声,睁开眼时视线落到柯迟微红的鼻尖上,走过去轻轻握过他的手腕拉着他想往厨房走,感觉到柯迟下意识挣扎了一瞬也只是紧了紧手指,没让柯迟挣脱:“陪我一起准备早餐。”
柯迟抿了抿唇,没有应声,只能跟着他往厨房走。
而成子言也并没有要求他动手给自己帮忙做什么,放开柯迟后也只是自顾自地从冰箱里找出食材准备熬粥。
柯迟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悄不作声地将背脊贴在冰冷的墙面上,他的脚踝还有些疼,昨晚被实木椅子磕到之后没有处理,也没有冷敷,现在肿的有些厉害,站久了会难受,但他也只是悄悄将重心移到另一只脚上,不想让成子言看出异样。
“讨厌枸杞和薏米吗?”成子言冷不丁地侧过脸问他,语气自然得仿佛两人之间仍旧是昨晚那一顿饭前的亲近关系。
柯迟愣了愣,迟疑地眨了眨眼才轻声回答:“不讨厌。”
成子言点点头,没接着问,但也没回头看他,只是接着手上的工作将所有淘洗好的小米和粗粮放进锅里开始熬,等做好这一切他便没再弄其他的,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这才慢慢转脸看向柯迟,往柯迟面前走近了两步。
柯迟猝然对上他的视线,呼吸下意识放轻了,顾不上脚踝传来的疼意,悄悄站直了。
“阿迟,”成子言看着他的眼睛,语气缓而郑重,“每天早晨起来和你一起准备早餐,是我如今构想的未来家庭生活里所期望的。”
他的目光太过热切,柯迟陡然觉得自己承受不住这样注视的压力,让他想要逃避,但他背后是冰凉的瓷砖墙,他只能直面Alpha,直面每次在谈及这样的问题时,将五脏六腑上都已经化了脓的伤口重新撕开所汩汩涌出的自卑和怯懦。
“我说过,在你的追求者面前,你有至高无上的特权,”成子言略微倾身靠近他,“可是我也希望能得到哪怕一点点的回应,让我知道,我的追求对你而言,是不是一份困扰,还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