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说得过于有道理,何强词穷了,“怎么想起找工作,你妈不给你钱了?”
“不是。”李川过了几秒才问何强,“你找我有事?”
“没……嗯。”何强被他这句问蒙了点点头,“也没啥事,那我回去了,晚上一起打游戏?”
“不打。”
“我看你昨天晚上不是还一直挂着线到半夜……”
“最近在做代练,带着别人打。”李川看他,挺认真地说,“你要是付钱,我也可以和你打。”
何强:“……”
何强走后李川才把眉皱起来,他找了一上午的工作,都不要他这样还在上学的学生。以他现在的情况就只能在学校里找一份小时工,不然没有地方肯要他。
今天原本的计划是去找林乐扬,但是林若柳回来了,姐弟俩大概有许多话想说,李川并不打算打扰。
他从车站往返,顺着这条街往学校走,来往无数小贩的吆喝声,日头猛烈地照着街道拉出一道窄窄长长的影子,而后又重新投到少年脚下。
秦蕊去打印部打印周一要交的作业,刚一进门就撞见李川,她步子猛地一顿,李川却像没见到她似的,绕开她直接就往里面走。
秦蕊一时间怔住。
他们这所大专在靠近郊区的一片地里,学校对于学生出入管控的很严,除了极特殊情况可以走读外,其他学生一律要住校。
而李川就是那个“极特殊”。
她大一刚入学时就听人说李川有精神类的疾病,整日整日闷头走路和谁都不爱交流,身上还总有一股异味,导致女生们见了他都绕道走,就是一些男生都猜测他多少天不洗澡,整个人看着脏兮兮的。
反正系里班上没人愿意和他讲话,好多人跟导员反应,导员实在没办法,把他单独叫出来,让他注意一下个人卫生。当时还是大一,秦蕊作为副班长也在办公室,看到李川点了下头,脑袋还是深深埋下去,喉咙里不发出声音。后来那股异味确实消失了,但还是没人愿意和他交流,他看上去也不想和任何人有沟通。
李川每学期都会消失那么几次,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是发病了,是去住院,一开始还会可怜他,慢慢也就麻木了。
一个人要是想死,怎样都是拦不住的,况且拦住了他就真的开心吗?
每一次看到他重新回到他们当中,秦蕊都会冒出奇怪的想法——他看上去好像比之前更加痛苦了。
这一次也是一样,大家都对他消失司空见惯,对他能重新回来也没表现出任何惊讶。
总是这样的,他总能活着。
几天前从办公室回来的几个女生说她们看到李川了,还是以前的那样,但看上去精神了不少,不再病恹恹的。
秦蕊听见有人开玩笑说:“是吗他不臭了?我怎么这么不相信?”
其实早就没有味道了,只是这种偏见根深蒂固。
大家三两句讲完就进入下一个话题,没人在意这个人,老实说秦蕊也不是很在意。
直到李川正式返校上课,他来得很早,不坐在最后一排,反而在靠前的位置,换了一套以前从未有过的装束,课上到一半甚至有好几个人在看他转笔。
据那天坐在他身后的女生所说,他身上很香,说不上来,就是洗发露的味道吧,很淡很好闻。
听她讲话的几个人立刻笑起来,开很恶劣的玩笑:“不是吧,你不会喜欢李川吧?”
女生涨红了一张脸,语气激动地反驳自己没有。
没人愿意和李川搭上边,这是默认的,之后再没有听到别人夸过他。
李川一共在学校上课三天,每一天都是这个状态,有一些课从头听到尾,有一些听到一半就开始转笔玩手机,似乎在和谁聊天,每一天都聊,偶尔还会露出点笑意来。
大家虽然嘴上说着他的不好,不愿意接近他,却又对他产生好奇。
李川和以前相比变化太大了,完全不像一个人,一个人的言行是难以在这么短时间内发生改变的,最主要的是气质。
李川以前总愿意驼背缩肩的走路,脑袋低低地埋下去,现在的这个人却不是,他把背挺得很直也不畏缩别人的目光,偶尔秦蕊和他对上视线都会感到脊背发凉。
眼前的这个人还是李川吗?
她不由冒出这样不应有的奇怪念头。
李川进入打印部,开口问:“请问这里招学生工吗?”
秦蕊在旁边听到了,忍不住转头看他。
李川有所感应一般也看了她一眼,确认不认识便转回去了。
李川询问过时薪后从店里出来,秦蕊的作业也打印完了,除此之外她还帮宿舍里另外五个人一块印出来了。她的好心肠总给自己添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打印部离男生宿舍特别近,几个头发染了色半黄不黄的男生说说笑笑往这边走,裤子的裆很低,走路故意撇着外八。
秦蕊的步子一顿,回过头张了张口,声音却闷在喉咙里。
李川就走在她身后。“你要说什么?”
秦蕊抿住唇,李川表情不变,视线却晃过即将要走过来的那帮人身上。
“你不然绕路走吧。”秦蕊说。
“谢谢提醒,不用。”李川很有礼貌地朝她讲,“我在等他们。”
秦蕊露出惊讶的神情,想不通为什么。
李川精准地指到一个人,声音不冷不淡,“他前些天撞到我了。”
秦蕊说:“他们是故意的。”
李川忽然笑了,他本身长得就不差,如今稍作打扮,笑容虽然很浅却是恰到好处,“我知道。”
这之后的事情秦蕊就不知道了,只听说李川和这帮人打架被学校下了处分。
处分是那帮人的,李川是受害者。
其中两个人住院了。
李川身上也有伤,但其他几个比他严重得多。那帮人是隔壁信息系的,平日里就爱欺负人,专挑性格内向的让人家买饭跑腿,还不给钱,很多人都看不惯。但毕竟是三四个大高个子凑在一起,有一个还是校篮球队的,更多人只敢私下里抱怨。
李川是他们欺负的对象之一。
至少以前是。
他们找他借钱从来不还,粗略算一下也要小两千块。
李川这次是来要钱的,不过这帮人看着壮实实际虚得很,要不也不会被李川一脚踹得跪下,又被两拳打趴。
李川自己也挺疼,面无表情揉了揉自己的手,心下计算接下来该增加多少运动量才能让这具身体健康起来。
“我打他了,你们不帮忙吗?”李川看着另外两个呆在原地的人,轻飘飘一句,“还是不是兄弟了?”
这让人不上也得上了。
结果双方都挂了彩。
李丽梅接到导员打来的电话时也很震惊,“什么?他都出院了?!那怎么又进医院了?”
导员无语片刻,接着讲下去:“嗯是这样的……”
因为李川也受伤了,并且声称是他们想找自己要钱才动手打起来的。
两个导员都明白自己带的学生什么样子,自然而然把这件事归到那帮问题学生身上,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听了。
“是他先挑衅的!而且我们伤得比他严重多……”对面的人话说到一半,看到李川有意无意间露出的伤,青紫的一片,配上刀割出来的伤疤更瘆人了。
李川打人是有讲究的,能露出的地方尽量不多打,这帮傻子懂什么,打到哪儿算哪儿。
这样一看双方好像差不多惨,李川本来身体上就有许多伤,看着更严重一些。
学校也是心大,把几个学生都安排在一个病房里。
大晚上的另外两个人咽不下这口气又打起坏心眼,对视一眼就要下床干坏事,李川突然开口说话:“你们知道吗,学校后面那块地是没有摄像头的。”
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就是在那里打的架。
“不困么?睡觉吧。”李川说,“哦对了,记得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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