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熬不过几个女孩起哄,柴方红着张脸,叫住徐衍昕,问:“你能帮我写点字吗?我觉得你的字很好看。”
徐衍昕听了,露出酒窝,回:“当然可以。写什么?”
几个女生激动地叫起来,他一脸莫名。柴方把打印稿递给他,他看了眼,又问起版面设计了吗,女孩摇摇头,他望着黑板,跃跃欲试地说:“那我帮你画吧。”
“真的?会不会耽误你学习?”
“我体育课本来也没事做,你们去上课吧,回来说不定就好了。”
几个女生说那怎么行,得陪着,但男生嗤笑连连,说还不就是想跟徐衍昕一块呆着,被戳穿心事的几个女孩脸红起来,跺着脚走了。留下徐衍昕一个人捧着脸,热得他手心发烫。等整个教室都空了,他拿起粉笔盒走到最后写字提画,他小时候练过书法,写起字来行云流水,灵活舒展。等他写罢,从椅子上下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椅子能还我了吗?”
他一愣,回头看去,那个“麻烦”少年正双手插袋,脸色不善地盯着他。他茫然看去,那人皱着眉,朝着他脚下的椅子抬抬下巴,他看了眼被他踩了两个脚印的椅子,顿时慌张起来,连忙说:“抱歉,我以为这个椅子没人坐,我帮你用消毒纸巾擦一下,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跟你换把椅子。”
少年很惜字,说:“不用。”
他帮少年清理过椅子后,少年也不着急睡觉。或许是今天的太阳太好,班级又安静得过分,而徐衍昕的衬衫又太过整洁,像极了电影里的场景。所以一向心情不善的少年倒是难得柔和了起来,他扫了眼徐衍昕刚刚写下的字和角落里画的两只熊,突然问道:“你学过画画?”
“嗯,学了挺多年的。但今年就不学了。”
少年没有捕捉到他语气里的落寞,只是粗粗评价说,画得不错。徐衍昕却备受鼓舞地说谢谢,又忍不住问:“你怎么也没去上体育课?”少年倚在桌旁,立着脚,懒散地回道:“今天是排球课,无聊。”
徐衍昕笑道:“体育课在你这倒变成选修课了,你不怕老郭让你罚跑吗?”少年打了个哈欠,奇怪地看向他:“我的腿长我自己身上,他罚他的,管我什么事。”说罢,少年拉过椅子,准备坐下。徐衍昕也正好出去洗手。等他回到教室,少年已经趴着睡了,校服支出少年宽厚的肩,两条长腿肆无忌惮地横在过道。
而窗外是葱绿的草坪,欢呼声一阵响过一阵,他趴在窗口看了两眼,绿的葱绿,蓝的靛蓝,长满青苔的石、爬满整栋教学楼的爬山虎,欢声四起的操场,不知道又是在为哪个少年加油鼓舞。他轻轻地关上窗,拉起窗帘,让阳光在少年的桌边堪堪止步。他才坐到前面去写卷子,写到一半,没忍住似的添了两笔画。
而睡得朦胧的少年,睁开酸胀的眼,只见到了前排那个男孩瘦削的背,趴着小憩,洁白的衬衫上沾着粉笔末。
他没由来地再看一眼少年写的字。
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他挑挑眉,取自木心的《素屐之往》。
徐衍昕准确知道那个少年的名字,是通过他们的班主任。他们的班主任叫何平,三十多岁,和学生关系不错,尤其受女孩的喜欢,他听到过很多次何平给他们班的几个女生起外号。何平把他叫到办公室,对他说:“我知道你以前在竞赛取得过很好很好的成绩,但你进了理科班,就是个普通学生了。我想让你做班长,不知道你怎么想?”
从没有老师给他安排班级职务,何平继续说:“你别怕,任务不重,毕竟我们班也是实验班,不可能让你耽误学习,只是让你管理班级事务,照顾班级同学而已。”
徐衍昕道:“那之前的班长呢?”
何平迟疑了两秒,道:“你说洛诗诗啊,她,她情况有点特殊,主动提出卸下班长职务,你性格好,又成绩好,我觉得你挺适合做班长的,怎么样,愿意做吗?”他叹了一声气,说可以。何平笑道:“别怕,就是开开会,没什么要紧的。我本来以为你说会影响学业之类的拒绝我,毕竟越是成绩好的学生越是不愿意管集体的事。”
何平翻看了他的成绩单:“不过你可是我们七中的状元人选,要是真的影响成绩了,我也会考虑撤下你的职务。”何平又说了些注意事项,两人小眼瞪大眼地没话要讲了,徐衍昕正准备离开,却又听到何平说:“你把这叠作业搬回去,顺便跟江屿说一声,他再不交作业,下节课就不用上课了。”
“江屿?”
何平扯了扯嘴角,说:“嗯,最后一排的那个。”
江屿。
他好像有印象。
周考全年级中下游,理科班倒数第一,总分好像是……他翻了下排名。
459。甚至不够第一批本科分数线。
这个成绩放在普通高中,或许还不错,但作为市级名校的七中实验班来说,实在是少见的低分。当他走进班级,发完其他同学的作业本,才下了决心走到最后一排。他们班一共33人,一排六人,一共五排,两位同学成为第六排。只有江屿坐在第七排。距离讲台最远的位置,垃圾箱的隔壁。
七中的校服是新改的西装校服,男生秋装是格子西装,白衬衫和蓝领带,而女生和男生基本相同,但江屿从不打领带,解开两格子衬衫,总趴在角落里睡觉。
从第一节 睡到第五节。
中午吃个饭,下午继续睡。
徐衍昕也没见过江屿和别人说过话,只有方可施缠着他。他曾和方可施聊起过江屿,方可施说:“除去花痴的女生外,没有人会喜欢他吧。他没朋友。”
徐衍昕那时咬着奥利奥,在做题,停下打草稿的笔,奇怪地看向他:“可是我觉得他也没那么难相处。而且你不是他朋友吗?”
方可施露出错愕的表情,只说:“怎么可能。”
也不知道这个“怎么可能”指的是“他们是朋友”还是“江屿不难相处”。
正当他站在江屿桌旁纠结该怎么开口时,却听到一声闷哼的吃痛声,埋头苦睡的江屿像一摊重新复苏的机器零件,花了几秒钟拼接成一个人样。江屿摸了摸后脑勺,再放到眼前看了看,“啧”了声。
等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见到傻站着的徐衍昕。
江屿眼睛不大不小,眉眼处很深邃,眼神锐利,看人像在捅刀,一捅一个准和上次很不一样,徐衍昕手忙脚乱地说:“我能教你数学题吗?”
徐衍昕临近看他,才发现他长得的确不凡。
江屿长了张大荧幕上的脸。刀锋刻出的轮廓,白玉浓墨雕成的眉眼,最难得的是他眼中并无蒙昧,清醒得可怕。那时徐衍昕便觉得,这是同龄人中很少见到的眼神。江屿嘴角一咧,像是不记得他了,笑道:“这是新的扶贫项目?”
徐衍昕迷茫地看向他。
江屿眼中却闪过一次凶悍,道:“我可不会上台吹捧局长儿子无私奉献、助人为乐,你可省省。”
“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屿撑着桌子站起身,徐衍昕第一次对“很高”这个词有了认知,他一米七五不到两三毫米,还在长,而眼前的少年微弓着腰还比他高了近一个头,表情不善,他们贴得很紧,让徐衍昕想起他小时候看的纪录片,一头狼飞扑起跳,三两下就咬断了梅花鹿的血管,在风雪里把它的血肉嚼得粉碎。但他还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试图安抚这个少年,轻声说:“我只是想帮你补全练习题,如果你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少年嗤笑一声,绕开他迈腿要走。
但徐衍昕好死不死地见到他无名指指骨上的一道划痕,不浅,刚结了痂。他没忍住轻声说:“你打架了吗。”而少年劈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从后门走了出去。
还抽烟。
徐衍昕吸吸鼻子。烟味很重。
语文课时,他忍不住回头看江屿的座位,还是没人,也不知道去了哪。素白的练习本,封面上写着,高二(二)班,江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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