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是我们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代替过去的马。你可以理解为,骑摩托去提亲比较拉风。”
“……那我们开车岂不是不拉风了?”
靳重山唇角又有笑意。
斯野:“……”
那不行!他和他靳哥,怎么可以在拉风上输给别人?
将昨晚那辆摩托推出来时,靳重山说:“你真愿意骑摩托?”
“我愿意!”
“摩托没有SUV舒服,高原风大,村里路也不好。”
“我愿意!”
“……行。”
靳重山上楼,回来时手里多了一顶黑色的帽子。
斯野看着靳重山走向自己,然后那顶十分厚实的圆皮帽就戴在了他头上。
靳重山说:“吐玛克,冷了就把帽沿放下来挡住脸。”
斯野在摩托的后视镜上照了会儿,突然有了想法。
“靳哥,你能借我一套你们的衣服吗?”
靳重山看他。
“呃,你们都穿传统服装,我这样不太好吧?”
他精心打扮过,穿的是破洞牛仔裤。
靳重山打量完,“跟我来。”
换装并未花多少时间。
斯野侧身照着镜子,靳重山在他面前,帮他系上红色绣花腰带。
白色绣花衬衣,夹袷袢,深色长裤,紫红色皮靴,再戴上吐玛克。
斯野摇身一变,成了塔吉克小伙。
等在楼下的阿西木惊呼:“野哥,真帅!”
“走了。”靳重山已经跨在摩托上,引擎轰隆。
斯野坐上后座。
给新娘的礼物已经统一放在阿西木的摩托上,此时他两手空空,下意识想环靳重山的腰,还没碰到又缩回来,抓住身后的架子。
昨晚有没有抱靳重山的腰?
他不记得了。
当时他情绪很差,神游天外,也许抱了吧?也许脸还贴在靳重山身上了?
但夜晚和白天本就不同,夜里稀疏平常的事,白天做出来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再说他又不弱,架子也很好抓。
马达强劲的摩托在雪山和旷野间飞驰。
劲风扑面而来,吹得斯野睁不开眼。
大片的云近到什么程度?
地上看得见它们的影子。
骑摩托和坐SUV的感觉天差地别,斯野感觉自己已经离开地面,乘风直上,驰骋万里。
靳重山超过了所有人,他们的前方只有雄伟的雪山和汹涌的云海。
斯野很想大声喊叫。
“啊——”
“啊——”
喊声荡回,那是雪山在回应他。
但还有一声,清越、孤独、傲然。
靳重山说:“鹰来了。”
斯野抬头,天空展开巨大的翅膀,一只雄鹰盘旋在它们上方。
阿西木他们全都喊叫起来。
提亲路上遇到鹰,这是上天的祝福。
斯野却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鹰。
原来塔吉克族信仰的是这样的鹰。
威风,强壮。
天空是它的翅膀,风是它的吐息。
它大多数时候安静沉默,好像漠视一切。
却会在信仰它的人需要时,毫不吝啬地给与祝福。
不知何时,斯野的手已经没有抓着架子了。
他环着靳重山的腰,偷偷在那宽阔的背上躲风。
第9章
摩托车队进入瓦恰乡,路变得更窄。
路边的树有的笔直刺入苍穹,那是喀喇昆仑上最常见的白杨。
有的却向路中间弯着,枝叶纠缠在一起。
“你来得不是时候。”靳重山突然开口。
“嗯?”斯野偏过头。他查过,夏天是新疆旅行的旺季,怎么会不是时候?
“夏天适合看北疆的草原。巴音布鲁克、喀拉峻草原、伊犁薰衣草基地,去过吗?”
“啊……打算去的。”
斯野出发前想的是,先到南疆,从喀什玩到和田,再去北疆。
但到了喀什才体会到,新疆太大,别说北疆,就是和田他都不大想去了。
他就想待在塔县,跟着他靳哥四处看看。
“那该什么时候来?”
“春天和秋天。”
斯野这回不信了,觉得靳重山是在逗他。
攻略上说春天是新疆唯一不怎么美的时候。
因为雪化了,但草还没长出来。
草原丘陵光秃秃的,而且南疆春天时浮尘会特别大。
斯野扯了扯靳重山腰间的衣服,带着一点抱怨的语气笑道:“靳哥,你骗我。”
“没骗你。”
“就骗了。”
“看到那些树了吗?”靳重山示意右边的河滩。
河滩边上长着很多树,乍一看没什么特色。
“那是杏树。每年春季有大约十天,这整条河沟,杏花盛开,看不见叶子,只有花云,直到每家每户。”
不知是不是和煦的风迎面吹来,斯野觉得靳重山语气里有一丝笑意。
笑意到最后一句,又变成他熟悉的轻佻。
“你想象一下。”
仿佛有万里雪云在斯野眼前展开。
山谷河沟满是花雨,绿水倒映着雪山,小羊在花瓣中打滚。
斯野几乎脱口而出:“我明年再来!那秋天呢?”
“秋天。”这时,摩托驶入一个像隧道一般的地方。
但“隧道”顶却并非钢筋水泥,而是交缠的枝叶。
夏天,枝叶看不出特别之处。
“秋天叶子变黄,这一整段路就会变成金色树洞。”
斯野扬起头,阳光从还未变黄的枝叶间漏下来,在他脸上打上斑驳的光点。
他看得出了神,周遭瞬间由绿意变作金黄。
靳重山载着他,从这片金色的一段驶向另一端。
秋天的阳光比夏天温柔。
小河上漫起白雾,和阳光一起铺洒在他们身上,随着车行,拉出长长的,飘飞的光影。
像一层白色透明的纱。
像新娘的头纱。
斯野深吸一口气,无意间将靳重山的衣服抓得更紧。
设计师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
但他这突如其来的想象过于出格,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靳重山察觉到腰上的力道,“怎么?”
“没,没!”斯野耳朵发烫,“靳哥,这帽子戴着有点热了。”
靳重山瞥一眼后视镜,“嗯,是挺热。”
“啊?”
“你脸热红了。”
“……!”
前面已经看得见民居,车队速度慢下来。
斯野好奇地张望,那些房子和在塔县县城看见的很不同。
更加原生,是用灰白色的石块堆砌起来的。
同样的石头在外面围出低矮的院墙。
门是木门,家家户户院子里都养着羊,屋顶插着国旗。
风将国旗吹起来,那一点红是整个村庄最亮丽的颜色。
斯野问:“国旗是……”
靳重山说:“大家自发插的。”
斯野心里顿时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
它澎湃、原始,在每一个细胞里沸腾燃烧。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沉默时,靳重山像是自语道:
“塔吉克族热爱自己的祖国。我们不仅在家里插上国旗,我们还是这条边境线上的卫士——尽管我们不是军人,也不是警察。”
斯野若有所思地点头。
但此时,他尚无法体会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前面热闹起来,村口早就聚集着许多等待提亲队伍的牧民。
他们当然不是干等着,音乐响起,男男女女正互相围绕着跳舞。
婚姻对所有塔吉克族来说,都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所以当村里有人要嫁娶,所有人都会前来围观,送上祝福。
车队在欢呼和乐声中驶向阿米胡玛尔的家,那里更是喜庆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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