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他最清晰明白的做人准则,不过是三个字:不亏欠。
因为这三个字,他才会与母亲相依为命十二年,错过高考复读一年,还有……
江忱眸子一暗,没任由自己再想下去,从林郁手上接过钥匙,下楼倒车。
顾燃的车就停在酒店外不远。
绕到车门时,突然注意到车牌号。最后四位是9229,正好是他和顾燃的生日。
一抹微妙的感觉升上心头。像是黑夜里坠落一窜火苗,点燃了早已烧尽的灰烬。
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江忱及时移开目光,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身侧有人落座。
江忱通过车前镜看了他一眼:“地址有变吗?”
“没有。”顾燃手背抵着额头,眼眸微垂,面色呈现出一种少见的苍白,看上去略显疲惫。
江忱没再多话,熟练地启动了车子。
一路上他和顾燃都没有说话,沉默仿佛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红色的宾利在宽敞的道路上平稳行驶着,窗外渐渐飘起了小雨。
空气安静,夜色愈发浓重,像极了剧中那一幕——
瓢泼大雨中,沈清独自开着车在黑夜里疾驰,脑中不断回想的,是秦遇和剧组演员拍了十八次的吻戏。
所有幻想在这一刻被打碎。本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欢愉,他却陷得越来越深,像一个陷落癔症的病人一样,情难自已。
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唯有斩断和这座城市的所有联系,才算得上放过自己。
毕竟在爱上你的同时,也早已爱上你每日看见的阳光,以及这座城市的街景。
可是黑夜里疯狂翻涌的暗潮,吞没一切的窒息命运,还有这场孤单至极的瓢泼大雨,却终究只有我一个人看见。
“你车技变好了。”顾燃突然打破了沉寂。
“之前有部戏要飙车。”江忱平静地回答。
“嗯,”顾燃哑声,“我没以为是别的。”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顾燃的语气听上去竟莫名温柔了许多。
江忱垂下眼睛,不再做声,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无形中收紧了几分,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专注。
他没有说出口。
不是因为那部戏要飙车才练好了车技,而是因为身边坐着重要的人,开车才会尤为小心。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蓝海别苑29号。这是A市风景最好的独栋别墅,坐落于江畔最昂贵的地段,设计简约却不失优雅别致。
时隔九年,他再一次踏入顾家,早已没有初入时的抵触,更没有最后一次时的凄冷心境。
他已经用了足够的时间平息创痛,能够很好地维持表面应有的平静。
他将车停在门口,没有进一步送顾燃的意思,而顾燃同样没有邀请他进去。
“你怎么回去?”顾燃问。
“周晏会来接我。”江忱推开车门,正要关上,却感觉到车门被一个力道抵住。
坚定无比,难以撼动。
“等等。”顾燃突然叫住他。
“怎么?”
“你的微信。”
江忱身子顿住,却迟迟没动。
他甚至没有回头。
因为在当年不告而别时,他就已经把顾燃所有联系方式拉黑。
这么多年来,那个名字对他来说就像一个禁忌,安静地躺在某个角落,不能遗忘,也不敢触碰。它永远占着一个位置,像扎根在心底的荆棘,无法分离。
“还是加下吧,”见他无动于衷,顾燃解释道,“方便沟通剧本。”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实在不想留着,也等拍摄结束再……”
“好。”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江忱轻声回了他的话。
他低下头,在微信界面找起解除拉黑的入口,然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手指渐渐变得僵硬。
直到一声叹息,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他手机:“我来吧。”
顾燃垂下眼睛,不动声色点开了他的拉黑列表。
无论是少年时还是成年后,江忱的人缘一直很好。所以这么多年来,这个列表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将自己从列表移除后,顾燃很快将手机还给了他。
“有事联系。”
说完,顾燃停了一秒,很快又补上一句。
“没事的时候也可以。”
江忱的手收紧了一瞬,却没有转身。
“还有。”不知想到了什么,顾燃这回停顿了很久,久到让江忱以为,刚才那一声只是错觉。
“到家告诉我一声。”他的声音很轻。
那个瞬间,江忱的心隐隐疼了一下。
他突然开始为今晚没喝酒而后悔。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该说点什么,然而别墅的门却已经被人打开。
来接人的是顾家的管家顾樾,年近四十,是一位相当儒雅的绅士。
看见江忱,顾樾略微有些意外:“少爷,这位是……”
“剧组的同事,今晚送我回来。”顾燃回答。
“哦……总觉得有些眼熟。就像……”
“我今晚喝了酒,”顾燃打断他,“你来把车开进去。”
“是,少爷。不过,这位先生需要留下过夜吗?”
“不了,他晚上还要回去。”
“知道了,少爷。”顾樾冲江忱点头致谢,很快上了车。
红色的宾利驶入别墅内,大门缓缓在他面前关闭。
记忆回到许多年前,他第二次来到顾家。同样是他和顾燃一起,同样的地方,遇见顾樾。
连对话都和今晚无比相似。
“少爷,您身边这位是?”
“我同桌,这个假期来给我补课。”
“原来这位就是夫人口中的江少爷。那么,我去为江少爷准备房间。”
“我看不用。江老师敢接这个补习,想必做好了一夜不睡的准备。是吧,江老师?”
……
……
曾经的针锋相对在回忆里被赋满了深情,在现实里却只剩下一片凉薄冷清。
江忱没有让周晏来接,当晚打了车回公寓。由于身上被雨淋湿,先去浴室冲了把澡。
他将自己沉入了满载着水的浴缸里。
像是溺亡一般。
起初是呼吸困难,紧接着意识消退,无数记忆碎裂在脑海,越来越模糊,直到快要失去求生欲。
在与你分开以后,我习惯了独自在夜里抽烟,也学会了在空旷的街道飙车。在每个深夜温习濒死的感觉,用痛觉来覆盖无用的情绪,也驱逐着名为过度思念的病和瘾。
但我戒不掉的,始终是你。
一个小时后,江忱猛地从浴缸里坐起,被竭力遏制过的呼吸变得急促、衰弱。
镜子里倒映出他的模样,狼狈而又落魄,却带了股狠劲。水珠沿着发丝一滴滴滑落,温度凉得像是要凝了血液。
他平复了下呼吸,从水里起身,披上浴巾离开了浴室。
习惯性拿起桌上手机,却突然想起顾燃让他到家后回个消息。
同样的话,周晏也曾对他说过无数次,纯粹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但顾燃……
他眸子暗下来,把手机放了回去。
二十六岁这年,他早知道什么样的话该当真,什么样的话只是客套。
然而下一秒,手机就响了一声。
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于顾燃:「到家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实际内心:留他过夜,睡他,微信聊骚,如何让戏份再亲密点。
发出的微信:到了没?
第9章 纯粹只是吃醋。
顾燃的微信昵称叫做Charon,而他的叫做Pluto。
在太阳系中,Pluto是距离太阳最遥远的行星,而Charon是唯一陪伴它走过59亿公里的星星。在Pluto被驱逐出九大行星时,Charon也沦为它唯一的卫星,彼此不离不弃,在漆黑孤寂的宇宙中相伴,成为永恒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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