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盛野也看得出来,谭阵的妈妈年轻时一定是大美人,谭阵和她长得有七分像。
比谭阵的母亲还常出镜的是一个文静秀气的女生,谭阵拍了她倒车,又拍了她捣鼓咖啡豆。
盛野心下一沉,想这该不会是……
“这是我姐姐。”谭阵说。
听到“姐姐”两个字他莫名松了口气,又津津有味地一个一个点开看,看谭阵拍的玩滑板的少年,天边的火烧云,但拍得最多的是一只黄白黑三色的小仓鼠。
小东西鼓着腮帮埋头啃着一只小番茄,憨头憨脑的样子让人直想撸头,正这样想着,视频里还真有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顶,又戳了下它腮帮,留神听还能听见抚摸的人发出“啧啧”的逗弄声,盛野听得笑了,真没想到谭阵也能发出这么可爱的弹舌音。
“谭阵哥你还养过仓鼠啊?”
“这个是荷兰鼠,我初一时养的,叫小妹。”
可真是接地气的名字啊,盛野心想,说:“那要是个公的,是不是就叫小弟?如果有两只母的就叫小妹二妹,有两只公的就叫……”
“叫哥哥弟弟啊。”谭阵笑着打断他。
盛野也笑起来,他觉得他们仿佛都能get到彼此的点。“这个时候它多大啊?”他问。
谭阵罕见地没有答话,盛野有些奇怪地抬头,见谭阵垂着眸静静出了会儿神,然后才看向他手上的DV机,问他:“你要试试吗?拍点什么。”
他真的有些跃跃欲试,谭阵便为他打开了拍摄模式,说:“随便拍点儿什么吧。”
这可是你说的啊,盛野心想,然后鼓起勇气举起DV,对准了谭阵。
镜头里的谭阵没有一点意外与闪躲,从容地透过镜头看过来,明明DV机挡在他们之间,盛野却感到谭阵的目光准确地注视着自己,甚至那感觉比他们直接对视时更加贴近,害他拍了没几秒就被盯得红了耳根。
发愣时,谭阵的手掌伸过来覆盖住了镜头,从他手里拿走了DV,关掉了拍摄,又点开了播放,举给他看:“这比你写日记详细多了吧。”
盛野看着自己亲手拍下来的谭阵,每一根头发,每一瞬眼神,那么巨大的信息量,在那十几秒全记录在案了,他心想是啊,一台小小的DV,就好像为他备份了一个谭阵。
尤其谭阵在面对摄影机时的那种气场,真的令人印象深刻,他好似在掌控镜头。
原来这就是演员。谭阵是这个级别的演员。
谭阵说:“你都能在那么多观众面前表演,摄影机又算得了什么呢?”
盛野耷拉着肩膀,即沮丧又迷茫:“我都好多年没接触过摄影机了,以前念CRT时就拍过很少一些短片,但剧院……剧院确实不一样,虽然有很多观众,但他们都隐没在黑暗里,就像幽灵,会让我感觉很安全。”他看向谭阵,“谭阵哥,摄影机怼你怼得那么近,你是怎么忽略它的存在感的呢?”
谭阵想了一会儿,说:“我把它当做上帝之眼。”
盛野微微张开了嘴。
上帝之眼……
胸口扑通扑通,还在为这四个字剧烈跳动,那一刻他甚至想起立,想对全世界呼喊,你们听见了吗,你们看见他说这话时的样子了吗?
穿着黑色T恤和褪色的牛仔裤,扎着头发,浑身冒汗,手里拿着和他一样的盒饭的谭阵,在说这样神奇的话。
原来摄影机的镜头是上帝之眼,他在这一天醍醐灌顶。上帝之眼其实一直都存在,存在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当我们自言自语时,当我们在深夜流泪时,在日记本上书写秘密时,我们都在我们心中的上帝之眼的注视下。
摄影机只是让这个视线具现化了而已。
作者有话说:
写得急的时候经常会修改,大家记得定时清一下缓存
第33章
X年X月X日晴
迈过了摄影机的坎儿,我也有连续两场戏一次就过了!
X年X月X日阴
孔星河确诊了。
我现在躺在床上,手和脚都还在痛,但孔星河只会比我更痛,我摔下去的时候有垫子,胳膊和腿上还有护腕和护膝,孔星河什么都没有。他连心理准备都没有。
导演一喊“CUT”,我还可以爬起来,孔星河却没有办法支撑到学校了。
***
九月中旬,《稳定结构》的拍摄进度进展到了孔星河的病确诊。渐冻症是无法治愈的绝症,一切药物和治疗手段仿佛都只是安慰剂,孔星河要求提前出院,严飞同意了。
盛野刚学会了骑单车,就又要学着拄拐杖了。
好在对孔星河来说,拄拐杖也是全然陌生的体验,没有人会再举着喇叭骂他拄得笨手笨脚了。
因为孔星河就是这样笨手笨脚地,拄着拐杖偷偷跟在严飞的身后,跟了他一条街,又一条街。
这一场戏拍的是严飞等孔星河睡着后,一个人从住院部离开,他或许只是想出去透口气,可走着走着就越走越远。盛野望着谭阵的背影,他走在人群中,高大得扎眼,也沉默得扎眼,四周围似乎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就这样麻木地随波逐流,像是期望被哪一波人潮带走。
孔星河应该也能感受到这一刻严飞的心情吧,不管严飞在医院里表现得多么镇静,不管在孔星河面前他如何熟练地扮演那个靠得住的哥哥,当他独自一人时,他也只想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医院逃走。
要是当年严飞不知道在福利院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要是他没有兴起想去看一眼这个弟弟,就看一眼的念头,他本该是自由的。一个形同陌生人的弟弟,他根本没有义务照拂,在他自己都还称不上是一个大人的时候。哪怕这一刻他从医院逃走,从那栋筒子楼逃走,再不回来,他也是无罪的。
但盛野和孔星河都知道,他不会走的。
行道树的树叶还茂密着,但已经是最后的繁茂了,再听不到日夜不断的蝉鸣。夏天快要过去了。
盛野拄着拐杖远远地跟在谭阵后面,忽然听到介导喊了一声“CUT”。
他猛一下从情绪中抽离出来,以为是自己哪里演得不对,毕竟谭阵是极少NG的,却没想到这次大喇叭里出现的名字是谭阵。
“谭阵你怎么搞的?你等他干什么?”介平安暴躁地喊,“你不知道他在跟着你!你走你自己的啊!”
盛野有些诧异地看向前方的谭阵,看到谭阵沉默地点了点头。
介平安要求这条要一镜到底,分别有两台摄影机跟着他们,这一场的群演特别多,他们NG群演也要跟着一遍遍地重走,但一镜到底本来就难拍,更何况是一前一后两个镜头要呼应的一镜到底,第二次他们又被喊卡了。
“盛野!”
盛野被介平安的大嗓门喊得一个激灵。
“你只有一条腿能走!一条腿!你这么健步如飞你干脆把拐杖扔了!”
盛野朝根本听不见他说话的导演机位的方向连说了两声“对不起”,羞愧难当,抬头时却发现谭阵在看他。
离得不算近,看不清谭阵的眼神,但他沉默不语的凝视让盛野感到一种透不过气的氛围。
于是又拍一镜三次。
还是不顺,还是NG,因为盛野走得太慢,他没走多远就把谭阵跟丢了,镜头接不上。
“这还怎么拍?!”介平安摔了剧本,“拜托你拿出点儿跟踪狂的气势来好不好?!光看镜头哪里看得出你在跟踪,还以为你在复健呢!”
盛野满头大汗地点头,虽然这次走得慢,但却比上次费力得多,他额发都湿了。
第四条没拍一会儿又被介平安喊了CUT,这一次谭阵又走慢了。
“谭阵先生你平常迈一步是这么个距离吗?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不就是个一镜到底吗,这是拍不好了吗?!别让大家一遍遍陪你们重来行不行?!”
盛野羞愧极了,觉得是自己拖累了谭阵,等介平安发飙完,他拄着拐杖追上谭阵,谭阵看到他走过来有点意外,盛野飞快地说:“谭阵哥你不用管我,我找到窍门了,能跟上!”
上一篇:他说他很穷
下一篇:男朋友今天也没跟我分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