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店的店长上午给克莱尔发了信息,告诉她新款可以预订,问季总是否需要看看。
季凌想了片刻,又习惯性地动了动手腕,说:“可以看看。”
“好的,我要她们先发来。”克莱尔笑了一下。
“不用了。”季凌说,“看下其他牌子吧。”
克莱尔的手在笔记本键盘上停顿了十几秒,立刻问:“那我们去stone看看?”
“可以。”季凌回答道。
stone发工资是每个月十五号,林想每个月的工资会专门存一部分到储蓄卡里,另外的则留在工资卡上,作为日常开销使用。
林玉芝五月生日,他之前从未给她买过像样的礼物,今年林想也想送点什么给自己的妈妈。
首都的房价很高,但林想也偶尔会做做梦,自己说不定能够在stone干个十年后,在这里买一套和出租屋差不多那样的房子。
人生总是应该有点奔头,比如之前是合法身份,现在是好好工作,然后安家。
但今天,林想把工资存好后,看着储蓄卡上的数字,开始发愁起来。
虽然在stone已经拿了四个月工资,但这点钱对于偿还季凌那只手表远远不够。
站在ATM机器前,林想发了一会儿呆,才结束了操作,把卡收了回去。
他在地铁上,打开了二手网站,看了一圈现在季凌那快手表的市价,心情更是跌入谷底。
他不想欠别人什么,也不想拖拖拉拉显得小家子气,最后在傍晚,他主动联系了季凌。
在手表丢失那天后,他们已经快十来天没联系过了。
— 你最近在忙吗?我想了下,要不要签个欠条,我每个月还一点给你。
季凌半小时后才回复了一句:什么?
— 我弄丢的手表。
林想提示他,季凌太忙了,对于林想是天文数字的钱,对他而言不足挂齿,不放在心上也是理所当然。
季凌过了几分钟,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他问林想有没有吃饭?
“还没有,怎么了吗?”林想站在大街上,不明所以地问。
“我也没吃,一起吃个饭吧。”季凌提议,“手表的事,可以吃饭的时候讨论。”
季凌大度得让林想诧异,这种自己做错的事,竟然还有讨论的余地。
“好。”他想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季凌开车来接了林想,上车后,林想问他去哪里吃?
季凌说朋友推荐的店,也不说具体地方。
最后车子停在了一家中餐厅门口,迎宾过来给他们泊车。
这家店很高级,中式复古的装潢,门口还摆着两个石狮子。
林想跟在季凌身后,原本以为是临时来的,结果带位的大堂经理亲切地出来迎接,并说安排在了楼上的包厢。
林想有种吃鸿门宴的感觉。
上了二楼后,经理领他们进了包厢,包厢意外地大,旁边有一个坐客沙发和一台电视机,饭桌也是转盘式的。
“这么大……”林想小声说了一句。
季凌扫了他一眼后,转身问经理,“有小一点的包厢吗?”
“今天客多,您定的时间比较靠后,小包厢都没有了,实在不好意思。”经理说。
“那算了吧。”季凌也不为难,坐下后让人来点菜。
包厢的电视上播放着循环的《春江花月夜》,林想尴尬极了,季凌走了几步,很自然且惯性地坐在最里面的主位,林想坐在靠近门口的上菜位。
他们俩隔得很远,服务生进来点菜,季凌要林想点,林想推脱了几下,没能成功,最后在服务生的建议下,点了几道招牌菜。
“你要看一下吗?”林想问季凌。
“不用了,直接下单吧。”季凌说。
服务生离开后,偌大的包厢又只剩下他们俩人,季凌话一直很少,林想越发觉得氛围诡异,他宁愿在季凌的车上和他讨论手表赔偿,也感觉会轻松许多。
包厢顶部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浮夸且耀眼的白色灯光,把房间的每一处,连同林想的局促都照得无处可藏。
最后,林想喝了口水,鼓起勇气说:“手表的那笔钱……我每个月还一点可以吗?因为等我存够了,可能要很久,我想这样你也比较放心。”
季凌喝了一口茶,靠在椅背上,看着林想,问:“存够要多久?”
今天的季凌依旧很商务,穿着西装和衬衫,这样的他和这间包厢匹配度极高。
林想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说:“如果按照现在原价,可能要十年,但你那块表也买不到了,按照二手价格的话……”
说到这里,林想感到很绝望,他停顿了几秒,看向季凌,最后说出了一个荒唐的数字:二十多年。
惭愧和自卑很简单地攻占了林想的内心,在富丽堂皇,流淌着亲切地中式古典乐包厢里,他突然很想逃走。
如果在之前,他还能仰起头,对季凌假装坚强地说出,反正我们之间是交换,那现在已经不能了。
服务员敲了敲门,进来送菜,她笑脸盈盈地在玻璃转盘上摆好盘子,又给两个人添了点茶。
林想没有什么胃口,拿起筷子,却没有动。
“怎么不吃?”季凌问他,“不是你点的吗?”
“不饿。”林想急不可耐地想解决手表的问题,又说:“时间是很久,但我不会赖掉的,你放心。”
季凌把汤放到自己面前,问他:“我都不着急,你很着急赔钱?”
林想叹了口气,说:“是,我不想欠别人的。”
“别人。”季凌低声重复道,但他们隔得实在不算近,林想没听清。
季凌突然站起来,他绕了几步,经过几张空椅,走到林想旁边,坐在他隔壁的椅子上。
距离缩短后,林想越发紧张,季凌侧身对着他,一只手的手腕搭在林想所坐的椅背角上,他低声问:“欠我的有什么不好?”
林想没回答,服务生又进来了,给他们上最后的几道菜,但包厢氛围不太好,服务生这一次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上了菜,赶紧退了出去。
在《春江花月夜》循环了大概第四遍的时候。
季凌开口又说:“如果你今天欠了其他人的,他们可能会让你失去工作,甚至会告你,stone的客人都有钱有势,惹了这种人,你求饶都没办法。”
每一句话都没有说错。
可林想觉得他不会明白,如果今天他欠了一个陌生人,当然会如同季凌所言那样,很难很不堪,但他愿意背负责任,好好偿还债款。
钱是死的,他只要能好好工作,一定有还清的那一天。
但季凌不一样,他不是陌生人。
“欠我的有什么不好?”季凌又隔着很近的距离,问了一次林想。
自卑和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此时全都一拥而上。
林想想起了三年里许多个日夜,他愚蠢地坠入爱河,又很快被告知一切都是利用,林想快速“抽身”,和季凌交换,他得到了,季凌也得到了。
这一场荒谬的婚姻,看起来每一位参与者都自得圆满。
可连同林想本人,也忽略了那些没办法轻易斩断的情感,和合同上冷漠的文字不一样的喜欢。
在每一个能见到和不能见到季凌的日夜,都像这盏吊灯覆盖不到的角落阴影一样,真实存在。
“不好。”林想低声说道,他又重复了一次,“我不想。”
第27章 不想等了
在林想说完这句话后,包厢陷入了安静,背后电视机里的音乐格外的突兀。
季凌的手腕依旧搭在椅背角上,手指很容易就能碰到林想后脑勺的头发和衣服,他突然把食指翘起来,触碰到了林想的发梢,但当事人没感觉到。
被盯得有些不适的林想,侧过脸看向季凌,季凌已经收回了手,他把林想面前盛着汤的盅盖打开,又把勺子放到他的餐盘里。
“喝汤吧。”
季凌的手很大,骨节分明,但肌肤并不细腻,手背靠下的地方,有一个浅色的,不仔细看不出来的疤痕,应该是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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