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头一次露出有些垂头丧气的神情,但林想没敢看他,所以没有注意到。
房间里持续着令人感到难熬的沉默,偶尔夹杂着林想吸鼻子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林想又轻声开口道:“到底什么意思啊?”
他似乎真的没明白,亦或者是被吓到了没能精准理解季凌的话,毕竟这实属意外。
“就是……字面意思。”季凌低声回答道,他也有些乱,“吓到你了,对不起。”
不过十五分钟前还是林想在道歉,现在又换成了季凌在道歉。
“我以前小时候养过一只流浪猫。”季凌忽地开口,“也不是我要养的,是不知道怎么在我家门口趴着,我妈心软就带回来了。”
林想不能理解这话题的转换,只能听着,试图去懂。
“那只猫很可爱,但身体不好,以前在外面受过欺负,警惕性很高,不亲人。”季凌顿了一下,“我一直给它喂食,每次想抱抱它,就会躲开。”
“有一次我强行抱了它,可它很快就抓了我的手臂,还跳得很远,尾巴都搭下来。”
季凌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
“然后呢?”林想没能忍住,问道。
季凌终于转过头看他着林想的眼睛,平静地说:“没有然后,后来它有天就跑出去,没回来过了。”
“这个猫的故事……和你刚刚对我说的话,有关系吗?”林想轻声问。
季凌叹了一口气,他表情恢复了许多,摇了摇头,又很轻地点了点头。
“你是想形容我是你曾经养的那只猫吗?”林想又问。
季凌想反驳,他其实想告诉林想,自己要表达的是他养不亲一只猫,也没办法让林想觉得有安全感。
任何一种亲密关系到了他这里,最后都变得一地鸡毛。
酒店的窗帘只拉了不遮光的那一层,阳光已经不似下午那样强烈,房间也暗了下去。
突然,季凌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一个陌生的新加坡号码,季凌先按掉了,而后对方又拨了一次。
他看了林想一眼,接通了电话,是那家咖啡店。
“季先生您好,非常抱歉,我们刚刚发现给您做的外卖做错了,您点的……订单显示是一杯热拿铁,我们做成了馥芮白。”店员在那头说,“很抱歉,我们现在重新给您做一杯送过去。”
咖啡没有喝,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拿铁是馥芮白,它现在被放置在茶几上,白色的纸杯边缘还残留着干掉的咖啡渍。
季凌不确定林想喝不喝馥芮白,他说了句稍等,对林想说了电话的内容。
“他们说再送一杯来。”
“不用了吧。”林想说,“没事,我喝这个也可以。”
季凌看了他几秒,说好,又谢过了店员,才挂掉电话。
经历了这一通电话后,情绪不再似那么焦灼,但林想依旧不明白季凌刚刚一系列的行为。他抬起眼看着季凌,觉得他十分地陌生。
“刚刚吓到你了。”季凌又重复了一次,他重新坐回林想的身侧。
“我不明白。”林想低声说,“你说的那些……”
季凌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过身看着林想,似乎鼓起勇气般说:“你要吗?”
林想没有季凌想象中的那么惊讶,他表情平静,只是看着季凌,消化了大约两分钟后,垂下头去。
“是又需要我帮什么吗?”林想开口问道。
季凌愣了一下,说:“没有。”
告白和季凌本人一样,简单又随意,在临时起意的见面时发生,在外卖送错了咖啡,主角其中一人莫名其妙哭了两场时发生。
在毫无章法地一切之下,季凌看起来是唯一稳定的那位。
“我不能要。”过了半晌,林想开口说道。他抬起头,看着季凌,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
“为什么?”季凌低声问,他似乎有些着急,身子往前倾了一下,但并没有凑很近。
酒店客厅的沙发不算大,但很软,林想觉得季凌整个人的压迫感太强,让他忍不住想离开。
“这种事有为什么吗?”林想反问道。
“没有。”季凌摇了摇头回答,“不需要有。”
林想觉得这一切都糟糕透顶,他的人生永远都和季凌搅成一团,在那三年间,他为了身份留在季凌身边,还能有一个目标来粉饰太平。
可到了今天,他已经不需要和季凌交换什么,林想彻底失去了‘遮羞布’,用来遮住他对季凌不切实际的爱、期盼,天真幻想;
用来遮住他在看到季凌疲惫的脸,想起那些报纸上和网络上对他的恶意中伤,流下来的眼泪。
林想的自尊心裸露在布满灰尘的马路上,供人驻足观看。
“我先回宿舍了。”林想站起身,准备要走。季凌的腿挡住了他,很快又让开。
“不一起吃了饭再回去?”季凌问。
“不了。”林想摸了摸眼睛,没有摸到眼泪,心里有些庆幸,“现在这样吃饭好像有些奇怪。”
季凌也跟着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
林想急于离开这里,他走得有些快,膝盖碰到了茶几的一角,身子往旁边倒,季凌很快抓住了他的上臂,然后拉了拉他,靠近了自己。
“小心点。”季凌低声说,“我先叫个车。”
“不用了。”林想把手从季凌的手中挣脱开来,“我自己带门口打车。”
他们站在酒店房间的玄关处,侧面的柜门有一边是全身镜,把两个人别扭的姿态反射出来。
“林想。”季凌喊了一声,“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尝试着确认,但又不敢肯定,只能开口直接问,他把林想控制在全身镜和门背后的角落里,手放在门把手上,再次做出了一些不够绅士的行为。
“为什么生气可以问吗?”季凌用几乎是圈着林想的姿势,垂眼问道。
“我不知道。”林想说,他现在一团糟,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如果不离开季凌,他就会这样情绪失控,像个十足的疯子。
即便是已经不再期盼,没有人会愿意在喜欢的人跟前,展露丑态。
林想抬起头,季凌的嘴唇几乎都要贴到他的脸上,他低声说:“我现在好像情绪不太对,可以让我先离开吗?”
季凌松开了一些,说:“你就在这里,我出去,你平复好了,我再回来,如果那时候你还想和我吃饭,我就带你去吃饭好吗?”
事实上林想离开了也无处可去,他的宿舍还有其他同事,回去需要强颜欢笑社交,他并不想,在封闭的环境里,也好过在外面的咖啡店,于是他点了点头。
季凌看了他一眼,套上外套,拿着房卡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林想后,变得彻底安静了,他没有开灯,坐回到沙发上。林想脑袋像塞满烂七八糟的杂物的仓库,没有什么整齐的地方,他想起季凌刚刚说的话。
难过是真实存在的,季凌的那些话,林想并非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可那之前的欺骗,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忽略。
欺骗就是欺骗,哪怕最后林想愿意用来交换,哪怕季凌除此之外称得上好人,可情绪和感受也是客观存在的,就像这间房里的沙发、电视机。
但更多让林想崩溃的原因,还是在因为这不够纯粹的难过。
里面参杂着他对季凌的喜欢,看到他就心动的喜欢,看不到会想念的喜欢。
过了大约四十多分钟,林想又去洗了把脸,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前方的高层建筑亮起了夜灯。他拿起手机,打给了季凌。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你在哪?”他问。
“在附近转转。”季凌回答道。
“你上来吧。”林想看着落地窗前自己的倒影,说道。
“好。”
门铃在十分钟后被按响,季凌明明拿着门卡,却没有直接刷卡,林想过去给他开门,季凌站在外头,脸上显得很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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