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没有算错?”姚处长急问。
“我算了三遍了,绝对不会错,数字不会骗人,不相等就是不相等。”
刘卉芬的这一句话,让特别小组的成员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突然就断了,有一个研究员脚下一软倒了下去,登时不省人事。一群人“哗啦”一下子乱了,有的人围上去给晕倒的研究员掐人中,有的人连连摇头,有的人捶胸顿足,还有的研究员忍不住小声啜泣。
边雨难得地看向方皓辰,像是想要在他这里得到哪怕一点点的安慰,可是方皓辰什么都没有说,他转身跑出演算室,留下里面哀声一片。
“他的梦,现在总该醒了。”边雨想。
其实这一次会失败,程汉洲一点都不意外。
从201成立到现在,除却中间被不断审查检讨那几年,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蹉跎着,只有少部分的人才有一鸣惊人的成就,多年前的方教授算是一个。可是说句唯心的话,她那样不世出的天才,大抵是来自上苍的力量,想要在凡间培养一个,确实是太难了。
程汉洲回去办公室的时候,发现边雨正站在他的门口,见到他来,边雨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程院长,让你们失望了。”
程汉洲笑着摆摆手,请边雨进来办公室,让边雨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上好的茶。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这么多年无人攻克的领域,我们在前进的路上犯点小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我还是相信你们的能力的,总结错误,继续前进。”
可是边雨却说:“我可能没这个机会了。”
程汉洲一顿,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边雨,没有说话。
边雨叹了口气,放下茶杯,直起身子,十分正式而严肃地说:“在我来201之前,我和方处长约法三章。他答应我,我想走你们随时放我走。虽然现在说这个话不合适,但是我要求你们履行约定,放我离开。”
程汉洲听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想再做下去了?”程汉洲慢悠悠地问,“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退缩了,不可惜吗?”
“有时你飞到了头,却发现还不如中间掉下来。”边雨不禁想到刚刚方皓辰的表情,他皱着眉头的样子,大约失望至极吧。
“方皓辰总是把我想得很好很好,他总是以为我是君临罗马的凯撒,实际上,我只是登上圣赫勒拿岛的拿破仑。”
因为统一场这些研究,边雨失去的远比方皓辰想象的多得多。
不只是时间、精力。边雨到现在还记得,实验宣告失败的那一天,边雨原本想带着恋人去见他的父母,然而几年埋头实验室却使他忽略了身边的人,他不出意料地分了手,也被迫在父母面前出了柜。至于后来的事,边雨记不太清了,也许在电疗仪通电的时候,那些疯狂的、执拗的、快乐的、不快的记忆都打散了吧。
事到如今,留在这里的每分每秒对边雨来说都是折磨,无论是恶魔一样的研究项目,还是他对方皓辰难以割舍的感情。
“放过我吧。”边雨的声音几近乞求,“让我走吧。”
“方处长知道吗?”程院长问。
边雨不答话。
程院长抬起头,看向窗外,想了许久,最后终于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对边雨说:“既然你和方处长有言在先,那我也不会拦你,想走就走吧。”
“真的?”边雨满脸不敢置信。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201又不能食言。”
边雨怎么都没想到程院长会这么容易地放过他,一时间还有些缓不过来神,直到程汉洲又问他离开了201要去哪时,边雨才意识到,他是真的可以离开201了。
“谢谢程院长!”边雨站起来,露出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个由衷的笑容。
他甚至慢慢打量了一眼这间办公室,又望向窗外尚未抽芽的枯枝。
再见了,201。边雨在心中默默地说。
再见了,方皓辰。
注:
“有时你飞到了头,却发现还不如中间掉下来。”出自刘慈欣《球状闪电》,觉得在这里很合适,所以致敬一下大刘^-^
第28章 高热不退
敲门声正是在这时响起的。
边雨见状不再打扰,走到门口,最后和程院长道了个别。
他本来可以就这样走了,然而和警卫员小唐错身而过时,几个音节在关门之前传进了他的耳朵。
“方处长……”小唐倒了几口粗气,“方处长不见了!”
边雨不自觉地站定了脚步。
“什么不见了?”是程院长的声音。
“就是方处长不见了!”小唐的声音很急,“姚处长从演算室出来本来想去找方处长,结果去了办公室却没有人。”
“办公室里没人,那其他地方呢?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都找过了,哪里都找过了。”
程院长待方皓辰,从来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儿子一样,一听人丢了,他也急了:“那愣着干什么?不赶快去找?!”
“是!”小唐答,可是很快,他的声音又压低了些,边雨缓缓贴近门边,像一个特务一样,屏着呼吸更仔细地听才能听得清,“田骏男说,她看见方处长从演算室出来……就去了老基地……”
“老基地?他去那里干什么?!”屋内的脚步声,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时不时还会停下来,跺跺脚,大约是程院长在来回踱步,他一边踱步一边思考,片刻后才问,“还有别人知道吗?”
警卫员似乎也警觉了起来:“没有……”微微停顿了下,“应该没有。”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先在基地里再重新找一遍,这么大一个人不会说没了就没了的。”程院长说,“至于老基地的事,回去等我的命令。”
小唐似乎还要再说,可程院长挥了挥手,表示不愿再听,小唐只能听令离开,开门时,走廊里已然空无一人。
方皓辰醒来了。
这里太旧了,旧到他需要在醒来时几次睁眼确认,才确定他的确是醒着的,而不是在梦里。
本是发白的墙壁因为年久失修,大片的墙皮剥落下来,下面水绿色的油漆墙裙也破破烂烂,像被撕碎的衣衫,水泥地板上遍布大大小小的裂痕,发泡起皮的木制桌子和厚重的灰尘融为一体,让人分辨不出原本的底色,方皓辰正是在这一片破败中醒来的。
他坐起身,盖着的大衣顺势落在了腰间,身下也相应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方皓辰低头看,在他和肮脏的草垫床中间,有人垫了厚厚一层旧报纸。
方皓辰抬起头,在离他约莫着有一米远的地方,他看见了边雨。
此时的边雨正坐在一把木制椅子上睡着,双臂交叉紧紧裹着西装外套,他看上去很冷,指节也泛着青白色。边雨的头向右垂着,好看的侧颜就这么在阴雨天特有的模糊和朦胧中一览无余。人睡熟的时候,总是没有醒来时那样精明,就像现在,边雨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他的嘴唇很薄,又泛着暖洋洋的红色,唇齿之间,流转出深沉而绵长的呼吸声。
方皓辰意外地发现,他还蛮享受欣赏边雨这个“蠢”样子,就好像剥去了那些绝伦的演算,这才是他本真的面目。
可惜边雨醒得太快了。或许是在椅子上他睡得并不安稳,每一次刚要坠入梦网,就会被一个趔趄拉回到椅子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显得比前几天更为疲惫,看到方皓辰的第一时间,他说:“你醒了。”
接着边雨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拖着满身的倦意,在半迷半醉之时,抬手摸了摸方皓辰的额头。
“你的手好凉。”方皓辰说。
“是你在发烧。”边雨回答,他看着方皓辰瞪着一双晶亮的眼睛冲他笑,这让边雨不禁怀疑,方皓辰是被烧傻了。叹了口气,边雨拿起掉下来的大衣,将方皓辰重新裹好,方皓辰也不挣扎,就这么仰着头冲着他笑,让边雨隐隐觉得方皓辰是个娃娃,他只消大衣裹着就能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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