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吃醋。纵使是众人心知肚明的吃醋也不能说出口。
等陆橙洗漱完,走出浴室门,那大箱衣物也不在原地了。
第二天吃过午饭后,陈京迟驾车,陆橙坐在副驾驶,两人往机场赶去。
这是陆橙第一次坐陈京迟的车。有时候,陈京迟会在周末开车出去玩,和他的朋友们。陆橙每次都想和他一起,但又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张嘴之前就把可能性全盘否决了
陈京迟有一台单反,他习惯给别人拍照,自己不出镜。他拍得很好,因此认识了些人,大大小小的奖拿了一点,还匿名参加过一些展。从大学开始,虽然没有把这事当作职业,但也从来没有停过。
每次玩回来在书房导照片的时候,陆橙就坐在沙发上看。巨大的投影落在墙上,映在陆橙身上、脸上,一片光怪陆离。他嫉妒那些出现在陈京迟镜头里的人,他的朋友和不小心路过的路人。他想跑进他的视线,在他的镜头之中,成为一瞬间和他对视的人。
陈京迟似乎没察觉他的意图,但由着他玩自己之前不用了的相机。陆橙拿着它照遍家里每个角落,时不时假装没注意将陈京迟框进去,常常是照了个倾斜的背影、模糊掉的正脸,和他以前偷偷跟踪他拍的照片异曲同工。
但偶尔也有照得好的。做完的时候。两人汗涔涔的,陈京迟离他很近,就靠在他旁边的枕头上,他拿相机“咔嚓”一声,对方也不离开不生气,表情一如既往平静。曝光过度、焦距没调好,景深没有,窗外面大厦霓虹灯一闪一闪,或者是黄昏时候柔和的暖光、夜晚月色冰冷的白色……全部照映在陈京迟脸上,发梢也是。
在陆橙的镜头里,他和他对视每一瞬间都被记录。即使没有相机。
两人提前半小时到达机场,结果飞机因为某地大风大雨延误了两小时。借机的地方人越堆越多,不过陈京迟周围没什么人挤。他长得高,又帅,明摆着“生人勿近”。还有人小声讨论,他是不是什么明星。陆橙一边暗暗偷笑,一边不屑:哪个明星有陈京迟好看?或者有他厉害?他完全没注意自己也属于还挺好看的行列。
陈京迟走到角落,朝陆橙招手。陆橙乖乖跟过去。他摘下一只耳机塞进陆橙耳朵。
耳机里的男声在营造惊悚气氛,一字一句讲鬼故事。陆橙听了两秒反应过来,这是他一直在追更新的灵异频道。
如果陈京迟不出门,他有可能会在家里看电影或者打游戏。陆橙是跟屁虫。陈京迟看电影的方向很杂,想到什么看什么。默片、戏剧、喜剧、悬疑、现实主义、表现主义……陆橙有一大半看不懂。陈京迟喝一小杯红酒,顺手给他准备一杯。陆橙就依着那么一点酒劲,把一直埋在心里的一句话委婉地说出来。
“我好笨啊……我都看不懂。”他对他傻笑。在看不见的地方,他扣弄自己的皮肉直到感受疼痛。
真可惜,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对啊,你善良所以我可以住在你隔壁,但你又怎么可能会爱上我呢?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京迟沉默地看向他,屏幕上片尾字幕不断滚动。
“不用看懂。”他说,“我也看不懂。不是故事性的东西,不需要强求看懂。它本来就没有逻辑。”
顿了几秒,他又说:“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不用在这里陪我。去做想做的事情就好。”
陆橙这一辈子到现在,前半段不断有人骂他“扫把星”,中间一段不断有人嫌弃他又丑又笨,三流学历,没有出身。
只有陈京迟一直是这样。看向他的时候和看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一样没有区别。他说我也看不懂。他觉得陆橙的爱好和其他“高雅的”东西一样。他尊重陆橙,即使他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婊子。他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爱,可待在他的身边,只有待在他身边,陆橙才能感受到“被爱着”。
“……那我想和你多看点。”他又笑起来。
他想知道他的一切。
因为陆橙的爱好不多。除去他自己,陈京迟知道的就只有他会在做菜的时候用手机放听书App里的鬼故事栏目。好几次他倚在厨房门口,抽油烟机的声音和低沉的男声混在一起,全都模糊不清,像抹了一层菜油又撒上些许尖椒,完全没了恐怖气氛。
不知道陆橙听不听得清楚。但他觉得有趣。
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无聊的时候,他也会点开手机听人讲鬼故事了。可惜他是无神论者,听来还有些好笑。不过还挺解压的。和陆橙跟在身边的效果一样。
陆橙乖乖站在他旁边共用耳机。虽然是蓝牙耳机,但他们的手臂挨在一起。双声道戴在两个人身上就没效了,不过陆橙依然会被吓到。他是不坚定的无鬼论者,说起来什么都不信,实际又什么都信。大学时候他还去了首都最古老的月老庙求姻缘,顺带把周边的佛寺道观都走了一边,也不知道哪个神到底是管什么的,总之全部拜遍,烧香点烛。
一边求陈京迟健康平安,一边求陈京迟有一天看到陆橙。
陆博唯夫妇姗姗来迟。
陈京迟找来装行李的推车,和陆博唯一起将东西放上去,推往停车场。刘可可松了口气,他们带了两大个行李箱,虽然多数东西都装了进去,但手上还乱七八糟地提着很多袋子。这下要轻松不少。
“还好有阿迟,不然我真的快散架了。”陆博唯夸张地揽着陈京迟的肩膀。
从朋友圈的动态,陆橙知道了他们蜜月行的轨迹。热带海边把陆博唯的肤色晒黑了一个度,有一种健美的感觉。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虽然因为长期干活并不过分纤细,却也因为不见光而过分白皙。他没可能变成陆博唯。
他有些眼红陆博唯和陈京迟的距离,看上去不经意地帮忙搬行李,重新将陆博唯挤到刘可可身边。他在心里说:都是有老婆的人了,能不能离别人家老婆远点。
陆博唯没觉得陆橙的“殷勤”有问题。只有陈京迟不动声色,看他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
陆橙自然地坐上副驾驶,他们聊天的时候倒是不参与。他一会儿看窗外逐渐落下的太阳,原野般的烧云往后退,一会儿撑着下巴看陈京迟开车的侧脸。刘可可大概是累坏了,靠着陆博唯的肩膀不住点头。见状,陆博唯也不再巴着前座的椅子和陈京迟讲话,安静地坐回去,让人靠得更安稳点。
结婚还是挺好的。陆橙往后看一眼,又把目光收回,看向方向盘那双手。他们如果能在一起也是很好的。
即使只有现在。
到了陆博唯和刘可可家。三个男人承担提东西的重任,刘可可先进门把水倒好。“东西放在客厅,我们之后自己整理就好。”
她从箱子里掏出一堆纪念品和土特产,又拿袋子装好递给陈京迟和陆橙。“一点小礼物,谢谢你们。”袋子是分开装的,不过陈京迟一起接了过来。这没什么,但也只有陆橙知道,这意味着他们现在住在一起,就像刘可可和陆博唯,就像一对情侣。
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时,陆橙还沉浸在这种隐秘的快乐里。头一次,他觉得自己拥有了属于自己而不是陆博唯的东西。
他快乐地将饭菜端上陆博唯家的厨房。这次来帮忙,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是被舅舅家逼迫着的,反而像是真心对待自己的表哥或是朋友。当然,主要原因还是陈京迟在。
难得的主客尽欢。
离开的时候,在楼梯间,陈京迟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钢琴声。陆橙知道,这是他给父母专门设置的铃声。
他没有避开他,走到驾驶座上接起电话。
陈京迟和家人讲电话也显得很平静,大多数时候是对方在说,他简短地应答,偶尔问两句,都是家长里短的话。就是不知道对面在说什么。陆橙好奇地不停瞟他。
开车返回家的路上,陆橙仍旧保持着过分好的心情,他打开车窗吹风。夜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一片凌乱。这样的愉悦心情甚至让他开口问陈京迟:“刚才,你妈妈和你说什么呀?感觉讲了很久。”
陈京迟看着前方路况,路灯跳跃的光点一下一下落在他的眼里,那里昏暗难明,但突然又带了点笑意。没有人注意,他的心情开始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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