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变化郁铎都看在眼里,却也无力去改变什么,在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力量就是这么渺小。
转机出现在四月中旬的某一天,一个消息的到来像强心剂一般,让濒死的公司重获生机。
这天上午,汽车东站建设的投标结果公布了。这个结果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在参与投标的数千家企业中,中标的居然是郁铎他们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众人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砸得迷迷糊糊,尚未转过神,银行又传来消息,公司年前申请的贷款也正式审批了下来。
当时郁铎在工地上手把手给一个新入行的小工示范怎么预制管件,得知消息之后,心情无异于买彩票中头奖,高兴中带着迷茫,迷茫的同时还有些难以置信,以他过往的经验来看,他很难相信这样的好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汽车东站项目的意义自不用多说,条件符合的企业无论大小都在争取。银行的这笔贷款则像一场及时雨,虽然金额不算大,但只要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也足够他们打一场翻身战。
江弛予今天不在公司,郁铎的第一个反应是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但是电话刚一拨出,他又想起江弛予现在应该正在参加托福考试,忙不迭地把电话给挂了。
托福的考点正好就在江弛予自己的学校,工地上的事忙完之后,差不多也到了考试结束时间,郁铎没有耽搁,火急火燎开车去了 H 大。
这事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着急的,早一步,晚一步,都不打紧,但郁铎就是想在第一时间和江弛予分享这个好消息。
郁铎虽是本市人,但从小就和文化不沾边,如果不是因为江弛予,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机会迈进 H 大的门。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对大学校园总是带着点憧憬和向往。郁铎根据指示牌将车停在考场楼下,下车在校园里转悠了一圈,居然还真有学生当他是同校的学长,一脸羞涩地过来找他问路。
郁铎沿着林荫大道溜达一圈回到车里,考试正好结束。江弛予刚和同学一起走出考场,就看见手机里有一条郁铎的未接来电。
江弛予轻轻点了点手机屏幕,正要给郁铎回个电话,身旁的同学突然捅了捅他的肩膀,对他说道:“诶,江弛予,那边那个是不是你哥?”
江弛予拨号的手指一停,将信将疑地朝同学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了车里的郁铎。
郁铎的长相很出众,这点江弛予一直都知道,尽管他开了一辆破烂得出奇的皮卡车停在校园里,还是引来了过往学生的侧目。
郁铎大概来了有些时候了,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击着,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江弛予却莫名地被他的这种小情绪取悦到了,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他侧身对身旁的同伴说道:“我突然有点事,中午聚餐就不去了,大家玩得开心。”
说完,他没等同学回话,就背起书包快步朝郁铎的方向走去。
“帅哥,去哪里?” 郁铎坐在车里,远远见江弛予朝他走来。他略微往外探了探身子,趴在车窗上,老不正经吹了个口哨,学着黑车司机的口吻道:“准备收工了,给你算便宜点。”
郁铎出现在这里本就引人注意,这声口哨又吸引了更多目光,江弛予甚至怀疑他如果再晚来一会儿,郁铎就要被这些目光的主人拐跑了。
江弛予一路小跑着来到郁铎窗前,挡住其他人的视线,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最近正流行的土味情话:“去你心里。”
话音刚落,他就被自己逗乐了,像是还嫌不够肉麻似的,又问了一句:“多少钱?”
“哟,不巧了。” 郁铎今天心情不错,平白无故被调戏了一句没有生气,而是笑眯眯地回答道:“小本买卖,不接长途。”
“那就先去棠村三一路 128 号吧。” 这样的答复打击不到江弛予,他熟稔地绕到副驾驶那一侧,拉开车门,笑着对郁铎说道:“长途嘛,走着走着,说不定就到了呢?”
就像是应了江弛予的那句话,很多事情在不经意间就这么发生了。江弛予推开家楼下厚重的大铁门,和郁铎一起走进楼道时,郁铎正在活灵活现地模仿孙姐打电话过来,通知他中标消息时的语气。
也许是因为一个眼神的对视,也许只是瞬间呼吸的交错,又或许只是因为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在对方脸上见过这么开心的笑容。总之在郁铎说说笑笑地经过一片树影倒映的光斑时,没有任何预兆的,江弛予突然低头吻了过来,
洒落在眼睫上的阳光突然被江弛予截断,郁铎往后退了一步,围栏上的麻雀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
一片羽毛轻轻落地,两个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吻在了一起。
春日正午的阳光和暖,照在身上还带着春天特有的芳草气息。从一楼到四楼,一共八道转折,一百零四级台阶。
郁铎中途想停下来喘口气,又被江弛予推进了旁人窥探不见的角落里,不由分说地堵了回去。
江弛予从没如此漫长细致地亲吻过一个人,他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倾注了自己所有的温柔与耐心。
如果说之前的几次都有人的本能从中作祟,那么这次的这个吻则不知缘起何处。
它无关激情,无关欲望,只是在人生中的某一个重要的时刻,他们都想安静地亲吻对方。
* * *
中标通知书很快就邮寄到公司,郁铎和客运站方面签订了合同,霜凋夏绿,春去夏来,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进行着。
江弛予的语言考试也出了结果,他毫无疑问地拿了高分。学校那边的手续准备就绪,出国的日子随之临近。
诸多类似于 “江总,等到了国外之后…”“弛予,到时候你不在,这个该找谁…” 这样的开场白,越发频繁地出现在同事们的谈话中,原本没有多少人注意到的离别氛围,也随着时间的推进,一天天浓重起来。
挡风玻璃上的 ETC 发出 “滴” 得一声响,车子平滑地通过收费站,江弛予坐在副驾上,对电话里的人说道:“胜南姐,真不用,真的。”
林胜南的声音穿透听筒环绕在车内,郁铎用余光扫了江弛予一眼,轻踩油门驶上了高速。
林胜南又在电话那头说了很长的一段话,江弛予耐心听完,放缓了语调,道:“我知道,心意我收到了,替我谢谢大家,其它就不必了。”
见江弛予的态度这么坚决,林胜南也不再强求,她又在电话里交代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怎么了?” 电话挂断后,郁铎问。此刻他正开车送江弛予去机场,因为办签证需要面试的缘故,江弛予要特地飞一趟上海。
若只是办签证,两三天的时间足够,但是他又答应帮导师顺道处理一些事情,所以路上又要多耽搁几日。
江弛予的笑容有些无奈:“胜南姐说,等我这次回去,要给我个办欢送会。”
“这不挺好的,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郁铎刚才已经透过漏音的手机听筒听了个大概,林胜南平日里就爱张罗这些事,用她的话来说,这就叫做仪式感。
“还是算了吧,劳师动众的。” 显然江弛予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收起手机,打开车上的广播。
上了高速之后还要再开小半个小时才能到机场,郁铎挑了个听着顺耳的频道,顺口调侃江弛予:“别是怕自己到时候绷不住,当着大家的面哭鼻子吧?”
江弛予在脑海里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立刻反击道:“我是怕你哭。”
“少来了。” 郁铎伸手调高了音量,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我巴不得你早点走,耳根清净。”
“是吗?” 江弛予似笑非笑地瞥了郁铎一眼,说道:“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
郁铎的嘴里说得挺潇洒,行动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到了机场之后,他特地将车停到了地库,一路送江弛予进了安检口,若不是条件不允许,说不定还要送上飞机,全然不记得江弛予这次不过是去趟上海,要不了几天就能回来。
回程的路上只有郁铎一个人,副驾突然空了下来,让他有些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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