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当着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的面,郁铎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出身摆到台面上来,倒是让想借此奚落他的人无话可说。
“郁总过谦了。” 王总觉得有些尴尬,他讪笑了一声,随后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江总身边那位漂亮的姑娘是谁?”
郁铎抬起头来,往江弛予的身边瞟了一眼。
江弛予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同出席晚宴的还有一名女子。这名女子二十七八的模样,身着藏蓝色亮片小礼服,留着一头齐下巴的卷发,相貌气质皆是不俗,举手投足间的每个细节都暗示了她的来头不小。
“你连她都不认识?” 王总身边的一个小胡子一听,立刻大惊小怪道:“那是瑰湖的大小姐啊!”
郁铎下意识地又看向人群聚集的地方,那姑娘挽着江弛予的手臂,和前来应酬的人们谈笑风生。
在这次江弛予回来之前,郁铎确实没听说过这位大小姐,在他的印象里,瑰湖一直是由三个兄弟在掌管。
这时有人感慨道:“要说起来,这位大小姐也挺有本事,她的几个妹妹早早就结婚嫁人了,没有在集团捞上一官半职,只有她进入了公司高层。”
聊起大集团的八卦,席上众人来了劲儿,开始讨论了起来:“你不知道吧,我听瑰湖的营销总监说,这位大小姐和江总好像是一对儿。”
“对对对。” 立刻有人附和道:“我也听说过这事儿,如果真的能攀上大小姐这根高枝儿,以后可就飞黄腾达了。”
但也有些看客的观点比较悲观:“那可说不好,瑰湖是她三个兄弟的天下呢,我敢打赌,她在公司风光不了几年。”
大厅里暖气太足,郁铎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他第一次知道这些在员工面前动不动就灌成功学鸡汤的老总,私下也是一群嘴碎子。
横竖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郁铎端起酒杯,一个人到廊上去透透气。
走廊正对着一片花园,花园中央是一方大理石喷泉,直通喷泉的道路两侧,分立着两排复古华丽的路灯。
H 市的初冬温暖湿润,就算在十一月,花园里依旧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灯光将喷泉映照得如梦似幻。
郁铎在长椅上坐下没多久,身后就响起了玻璃门打开的声音,一股暖风从缝里钻出来,拂过他的头发。
这股意外到来的暖流汇进室外湿冷的空气之后,一道人影也来到他的身边。
单是听见脚步声,郁铎就知道来人是江弛予。但他现在没有什么和他谈话的兴致,五年的空白已经让彼此形同陌路,上次美术馆一别之后,两人之间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人开口说话,他们在远离人群的廊下一站一立,像是两条永远无法靠近的平行线。
“她叫杨幼筠。” 最后还是江弛予先开了口,他手里端着一只酒杯,俯靠在栏杆上,留给郁铎一个背影:“是我的未婚妻。”
尽管郁铎很早就从不同人的口中听说过这件事,但今天亲耳听江弛予说起,感觉还是有一些不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都和他不再有关系。
“恭喜。” 郁铎淡淡地开了口,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波澜:“郎才女貌,很般配。”
“所以现在这样,你还满意吗?” 江弛予听郁铎这么说,转过身,背对着喷泉水雾中氤氲的灯光,垂下眼帘看向郁铎,平静地说道:“事业有成,美人在侧,人人都说我的前途不可限量,是不是完全符合你对我的期望?”
“我是怎么想的,又有什么要紧。” 郁铎抬头看向江弛予:“只要你过得好就可以。”
“我很好。” 江弛予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谢谢你替我做的选择。”
也许他和江弛予真的已经走到了陌路,一段简短的谈话过后,两人之间空气再次凝结了起来。
在漫长的沉默中,郁铎的心里生出了退意,相较于宴会厅里的虚与委蛇,这里紧绷气氛更令他感到窒息。
一阵铃声暂时将郁铎解救了出来,是他的手机响了。郁铎没有回避江弛予,当着他的面接起了电话。
“郁总,那帮孙子又开始——”
这通电话是负责棠村拆迁工程的副总打来的,副总在电话里向郁铎汇报,就在不久前,现场又发生了一起小规模的斗殴。
最近棠村的风波愈演愈烈,在不明势力的挑拨教唆下,越来越多的居民加入到暴力抗拆迁中去,项目进程被无限拖延,问题变得更加棘手。
在郁铎接电话这几分钟里,江弛予靠在围栏上,面朝楼下精致的小花园,一口一口将杯子里剩下的一点酒喝完。
他脸上的表情如深冬的湖水般沉静,眼眸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电话很快挂断,郁铎收起手机,抬头看向江弛予:“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郁铎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插手这次棠村棚屋区改造的事。”
“你觉得呢?” 江弛予没有回头,将问题原封不动地丢了回来。
郁铎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弛予的背影,没有回答。如果是过去,他一定会斩钉截铁地给出否定答案,但是五年过去了,他变了,江弛予也变了。
郁铎的沉默让江弛予得到了答案,他将空酒杯往大理石围栏上一放,转过身往郁铎走近了几步,突然风马牛不相极地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只需要钱。”
郁铎微微一怔,五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确实对江弛予说过这句话。
“现在我有很多很多钱,有资源,也有做不完的项目,只要你…” 说到这里,江弛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笑了一声,然后戏谑地说道:“留在我身边,好好陪我一段时间,棠村的事你不用担心,自然可以解决,到时我还可以给你送上一份大礼,以后公司遇上什么困难,也尽可以来找我。”
“陪” 这个字,江弛予用得十分隐晦,但郁铎风月场中过,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含义。在这圈子里,包二奶养小三、出卖肉体交换利益之类的事儿他见识过不少,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居然也有这种 “福气”。
这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江弛予这是要从内到外,从上到下,从事业到生活,从身体到人格对他进行全方位的报复。
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狼崽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都没变。
“你是认真的?” 郁铎微微抬起头,目光随着江弛予的动作移动。
江弛予低头看向郁铎的眼睛:“我何必和你开这个玩笑。”
“你有一个未婚妻。” 郁铎的语气淡然,听不出字里行间隐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我知道,但有未婚妻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单纯的交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总不会还对你念念不忘。” 江弛予已经来到郁铎面前,葡萄酒特有的酸涩果香就这么兜头笼罩了下来,他今晚作为这场晚宴最主要的嘉宾,喝了不少酒。
江弛予俯身逼近郁铎,脸上露出了一抹即陌生又危险的笑容,眼神像一条锁定猎物的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的儿子,什么样下三滥的事做不出来。背着她来一段,说不定更刺激?只要不被她发现…”
江弛予的话被一声脆响打断,回应他的是郁铎的一记耳光。江弛予被郁铎这一巴掌打得偏过脸去,但很快又偏执地转过头来,毫无闪躲地看着他,脸上笑意更加放肆。
郁铎的这一巴掌,江弛予已经等待了太久,在每一个妄念横生的清晨,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午夜。
但是为什么,当它真正落下的时候,他的心里没有得到一丝解脱。
“怎么,你很失望?” 江弛予的态度越发轻浮,他靠近郁铎,暧昧的目光顺着他光洁的额头一路向下,交织着滚烫的呼吸和难以忽视的酒气,停留郁铎的唇上:“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卑鄙、放荡、自私、狭隘,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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