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冬大惊,话都来不及说,大步往湖水边缘急速奔过去,衣服都来不及脱,蹬了鞋子,飞身跃进了瀑布。
湖面上的水被阳光一直晒着,并不觉得冷,可是瀑布朝阴,下面累积的深潭水是冰凉的,又是冬月,别冬一头砸进深潭中,潭水被瀑布冲刷,视线十分模糊,他在水下努力辨认着,没找到掉下去的小栗子,憋到快没气才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而后继续潜了下去。
水下突然多了一个人,别冬认出来,是冷峯,他在自己后面也跳了下来。
两人在深潭里找了好一会,都没见到小栗子的身影,别冬头皮都麻了,大脑像是停止运转,跟着突然想到小孩子身量轻,说不定已经被冲到别的地方,于是又顺着水流继续向前,果然往前游了不远就找到了静静漂浮在水下的小孩。
他和冷峯两个人托着小栗子浮出水面,小孩呛了水已经昏过去了,冷峯就在岸边上给他做急救,最后小孩吐出来一大团水,总算醒了过来。
别冬这回狠狠被吓了一通,看到小栗子转醒,他这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将将落了下去。
还是后怕不已,万一没找人人,万一找到得太迟了……别冬不敢想。
小孩落了水,还是得送往医院去仔细检查下,仁爱的老师照看剩下的小孩,还好司放的面包车还没走远,蓝雪青赶紧联系他把车开过来,冷峯一把抱起小栗子,几个人往公路边能停车的地方奔去。
小栗子像是被吓傻了,一直不出声,哭都不哭,冷峯和别冬全身湿透,完全顾不上自己,直到上了车,才发现两人自己也被冻得浑身发抖。
面包车上有毛毯,小栗子冻得嘴唇都变紫了,蓝雪青把他的湿衣服都脱了,拿毛毯给他裹着,再用自己的厚外套裹在他身上,但冷峯和别冬就没办法了,湿淋淋的衣服穿在身上只会更冷,司放把空调开到最大,别冬和冷峯脱了上衣,胡乱擦了擦,然后湿淋淋地坐着。
冷峯这才发现别冬一身的伤疤。
新伤盖着旧伤,覆盖着他的前胸到后背,胸腹、肩胛、雪白的胸膛布满了荆棘一样的刺痕,后背有一道大伤疤,从右肩向下,几乎斜跨过整个背部,像是被人用过刑一般。
冷峯触目惊心,心内的震惊再也收不住,泄露在了脸上,他抬头盯着别冬,就要开口问出来,“你……”然而才说了一个字,别冬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抢白打断道:“最后一排可以晒太阳,我去那里躺一躺。”
说着就不管不顾地去了最后面。
那意思很明显,他不想让冷峯问,也并不想说。
冷峯看着他弓着腰走到面包车最后,蜷着身体躺倒下来,前排座椅的靠背挡住了他的上半身和伤疤,也挡住了他的脸,冷峯看不到了。
蓝雪青和司放自然也瞧见了别冬这触目惊心的一身,他俩对冷峯使了使眼色,“这会别问,回头再说。”
这荆棘遍布的身体像刺破黑夜的一柄利剑,长驱直入地闯进了冷峯的脑海,把他对别冬旧有的印象全都替代了,冷峯恍然他根本不了解眼前的人,别冬经历过什么,为何性情大变,是不是跟这满身的伤痕有关?这样的伤痕不像是普通殴斗会出现的,而像是被长期重度虐待,冷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也许误解他了,他不了解这个人,却粗暴武断地给对方下了判决书,说他是野兽,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冷峯惊觉自己真的太混蛋了。
在路上司放给江沅打了个电话,让他带两套衣服直接去医院,给冷峯和别冬换上。
一直到医院,车后面的人一直蜷缩在座椅上,冷峯不时回头,只看见别冬弯曲的膝盖,他躺着,赤裸着上身抱着自己,冷峯从这个身形中第一次读出惶然无措的意味。
第21章 敛去了爪牙的小兽
医生给小栗子做了全身检查,溺水后抢救及时,身体上没啥大碍,但精神上好似受了刺激,整个人一直怔怔地,像是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反应。
县城的医院医疗手段有限,唯一的精神科医生特意过来给小栗子做引导,蓝雪青陪着一起。
仁爱随后也来了人,跟医生做了交流,他们有自己的专业疏导老师,准备带小栗子回学校,蓝雪青也跟他们一起,今天出了这场事故,她作为第三方合作者,也得去面对责任。
于是医院就剩冷峯和别冬还有司放,司放看俩人都冻得够呛,他自己白天出来也没穿外套,没多的衣服可以给他俩披一披,只能猛打电话催江沅,等江沅到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冷峯和别冬都披着各自的湿衣服,冷峯留意到别冬一直在发抖。
江沅总算赶了过来,带了两套衣服,别冬和冷峯找了个空病房,背对背把衣服换了。
冷峯忍不住回头再次看了几眼那浑身的伤痕,纵横交错,像用荆棘捆过他全身,这时离得这么近,冷峯终于看清了,手指忍不住想靠近那些伤疤,离近隔空抚了抚,又拿开了,心跳毫无意识地快速跳动了起来,
像在心疼。
他的胳膊蹭到别冬的后背,发现很烫,问道:“你是不是在发烧?”
别冬双颊绯红,但他摇头:“没有。”
冷峯二话不说,一把拽过他胳膊,把手背贴到别冬的额头上,烫得吓人,他皱眉:“嘴硬什么?”
而后松开他,两人出了病房,江沅和司放在外头,准备一起回去,冷峯说:“再等等吧,有人发烧了,得挂个水。”
“谁?”江沅眼神在两人中扫了个来回,很快反应过来:“小冬发烧了?”他的手很自然地贴了贴别冬的脸颊,一片滚烫,“呀,这么烫,快,咱们去找医生开药。”
别冬本来根本没想提这事,按理说他不应该会发烧,在老家的时候,穿得那么单薄,在雪地里一待那么久都没事,跟只小雪豹一样,寒冷是他最熟悉的东西,怎么今天落个水就发烧?别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体变弱了。
医生量了温度,38度7,开了挂水的药,别冬坐在输液大厅宽大的沙发椅上,开始挂上水之后,昏昏沉沉的感觉才沉重地袭来,他不由自主地又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司放去外面餐馆打包了吃的东西,拿到输液大厅几个人简单吃一点,别冬右手正吊着针,吃不了,江沅于是拆了双干净筷子,夹了块红烧肉送到别冬嘴边,别冬有些尴尬,下意识往后避了避。
江沅不顾别冬的尴尬,诚恳地说:“没啥不好意思的,你这不是不方便嘛。”
别冬却不知为何就是不肯,那块红烧肉高高地举在那,像江沅欲盖弥彰却又昭然若揭的心意,司放闷着头不看,心里骂着江沅死性不改,一直不吭声的冷峯却突然把那块肉用筷子接了过来,三两口吃了,江沅一愣,骂了声“草啊……”
冷峯从打包袋里拆了支勺子递给别冬:“用这个。”
别冬这才接了,心里也松了口气,不知怎么,刚刚江沅那看似正常的举动让他觉得尴尬极了,他知道江沅是好意,也没什么出格的,但就是……别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别扭。
但他昏昏沉沉地,顾不上深究,也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几口,就缩在椅子上睡过去了。
吃饭的时候司放和江沅问起今天下午出的事故,冷峯简略讲了下,江沅看了眼闭着眼打盹的别冬,感慨地说:“小冬真是英雄。”
司放也连连点头,江沅看了眼冷峯,说:“你今儿怎么不说这种行为是莽夫了?以前不都这么冷嘲热讽地么?”
冷峯冰山脸:“情况那么危急,还能怎么办,还得反应快才追得上。”
江沅说:“你就是嘴硬,明明自己也跳了,就是不肯承认这种行为是对的,是值得被赞美的。”
冷峯不接茬:“过都过去了,还不知道仁爱那边怎么说呢,青姐去处理后续了,要是把事故责任都算到我们头上,那有得闹了。”
听到蓝雪青的名字,司放上了心:“那不能吧?要这样的话,这帮人要不讲道理,我就用特么更不讲道理的方式去会会他们。”
冷峯摁住他:“四哥冷静,事情还没结果呢,先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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