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反正江沅在这儿,司放看人没事就先开车走了,晚上他还得忙活饭馆。
直到药水挂完,护士过来拔针的时候别冬才醒,已经是夜里,护士又给他量了次体温,比刚才低了点,但还是在发热,于是晚上的急诊医生又给他开了一些吃的药,说夜里继续观察,如果高烧反复的话,还得过来医院再挂水。
别冬接了药,他觉得睡一觉就能好,自己没那么娇气。
回去的时候坐江沅的车,别冬在后座上坐着坐着就撑不住了,滑躺下来继续睡觉,身子骨缩成一团。冷峯脱了外套,朝后座扔过去,说:“盖着,都没好利索,别再加重了。”
别冬愣了愣,手里捏着衣服,倒没说什么,听话地盖在了自己身上。
江沅瞥了眼冷峯:“哟,今儿挺友爱和善啊,可不像你。”
冷峯低声含糊地“嗯”了声,没反驳没开嘲讽,像是根本不想接这茬。
江沅从后视镜看了眼别冬,睡得安安静静,悄无声息,冷峯也看得到,他觉得此时的别冬像敛去了爪牙的小兽,有些可怜和温顺,想起下午他看到别冬奋不顾身直接飞身跳下瀑布的时候,心中一惊,而后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这时再想起来,冷峯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担心落水的小孩更多,还是担心那个不要命的小狼崽子更多。
幸好都没事。
晚上回到家,冷峯第一件事就是去冲个热水澡,洗的时候还在想,不知道小狼崽回去知不知道冲个热水澡,别就这么睡了,冲完澡出来,他想给别冬发个提醒的信息,这才发现手机跟着一起落水,已经不能用了,又想起来,他根本没有别冬的联系方式。
在床上坐了会,冷峯毫无睡意,脑子里和眼前全是今天见过的别冬满是伤痕的身体,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冲动,下了楼。
一楼的角落有一大块白色的大理石,这种石头是梨津的特产,冷峯刚弄工作室的时候就拖了一块过来,只是两年过去了也没用上,这时冷峯把那巨大的石块挪到大工作台边上,一把掀开小工作台上的盖布,一排整整齐齐的雕塑工具展露眼前。
站在跟前静静看了会,大小各异的刻刀在夜里的灯下闪着幽暗的光,这些曾经是他的手,他的心。
这夜里难得出现的,珍贵的,强烈的冲动,让冷峯开始放任自己的本能,用刀用钻用砂纸去打磨那块石头,让它按着自己心里出现的样子凿出一个轮廓。
出来一个坐在地上的人,只有一个粗糙的轮廓,屈着膝盖,双腿紧紧贴近胸膛,头埋在膝盖上,双手环绕过双腿,把自己紧紧抱住。
是今天的别冬给冷峯的印象,惶然无助地覆盖了他以往在冷峯心里的全部感觉。
瘦削的,赤裸的,粗糙的,冷峯心无旁骛,用手和刀,尽量让这个人接近自己心里的样子。
直到天色泛白,冷峯盯着他不知不觉做了一夜的东西看着,觉得还是不满意,怎么样都差点意思,他突然很想别冬这个人就在他眼前,能看得到,触摸得到,他想感受别冬皮肤的触感、温度,去仔仔细细抚摸过那些伤痕,荆棘一样的刺红和凸起,冷峯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做出真正想要的东西。
第22章 野草变娇花
一觉醒来,别冬发现自己热度退了,算起来已经有好些年没这么“病”过,即便是在劳教所的那几年他也没生过病,那里条件那么差,冬天那么冷,每天干那么多的活,他都活得好好的,现在在这白日里如春天的梨津,竟然被冻了下就病倒了。
别冬心里自嘲可真是给你娇的,野草进了温室还真把自己当朵娇花了。
手机进了水,江沅想给他换一个,别冬拒绝了,他拿去镇上找人修,从皮袋子里取了五百块钱带着,这还是他从那只“只进不出”貔貅一样的皮袋子里取出来的第一笔支出。
去修手机的路上,别冬在另一条街看见了顾尔藏,原来她果然换了个地方摆摊,那件事过后她也没再去过司放那儿,别冬犹豫了下要不要跟她打招呼,又想既然她换了地方,应该是不想再跟他们这帮人有牵扯,但顾尔藏已经看到了他,倒是一如既往很热情地站起来用力朝他挥手。
别冬走过去,顾尔藏的小摊上满是各色宝石,有宝石原石也有饰物成品,之前她说卖一只就够她活半个月的,只要她愿意开直播卖货,这些宝石分分钟都能卖光,别冬问她最近好吗,顾尔藏说还行,正常过日子。
顾尔藏不提司放,别冬也不好提,却听到她说:“小冬,那天挺谢谢你的。”
别冬楞了下,顾尔藏说:“当时我真的怕极了,从来没见过那种人,要不是你一直护着我,还制住对方带头的做交换,他们根本不可能放了我。”
别冬只好安慰她:“他们是冲四哥来,也就想要钱,用你吓他而已,不会真对你怎样,四哥和峯哥最后也都把事儿了结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顾尔藏却摇头,自嘲地笑笑:“我知道你人好,是在安慰我,没事的,我现在也想通了,我喜欢司放那就是叶公好龙,总觉得他身上有江湖气,哪知道自己真被卷进所谓江湖里,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顾尔藏突然这么坦诚,又谈到感情,别冬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呆了会,木木地说还有事要去修手机,顾尔藏说:“那行,以后你要有什么事用得上我的,我都可以帮你。”
别冬走出去几步,想到什么,犹豫了下又回头,问顾尔藏:“那个,你那天在四哥那儿算的牌,说我跟一个人有缘,是真的吗?”
顾尔藏眼睛都睁大了:“当然真的啊,我算塔罗很准的。”
别冬想问那你能算出到底是谁?顾尔藏又补了句:“但我真不知道到底是谁,那天屋子里人太多了,要就只有一两个,兴许还能判断得出。”
别冬笑了笑:“没事。”他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问:“孽缘是什么?”
顾尔藏“噢”了一声,似乎才想起来那天说过的话,然后说:“咳,这个是我那天故意乱扯的,看江沅那么来劲,故意逗你们的,牌面上看就是很深的缘分,你俩往后的人生都有交集,扯也扯不开,这种缘分就是,如果遇到对的人,就是正缘,如果遇到不对的人,就是孽缘。”
这样啊……别冬心里莫名晃过一个人的脸,他自己也吓一跳,赶紧回神,跟顾尔藏挥手说:“我就问问。”
修手机花掉了300块,别冬看着递出去的三张红票子,有那么一丝舍不得,于是那渴望赚钱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又记起蓝雪青这里的冬令营酬劳还不知道拿不拿得到,如果仁爱把责任算在他们头上,那这次活动蓝雪青铁定赔本,他也就不准备收钱了。
蓝雪青这天下午才从县里回来,马上联系别冬和冷峯去她那儿,别冬过去的时候,看到屋子里除了蓝雪青,还有另外一个陌生中年男人,冷峯随后也到了,蓝雪青看起来兴致不错,直截了当地说了事情的后续处理结果。
屋子里那个陌生男人是仁爱的一个领导,代表仁爱主动说这次事故是他们的责任,蓝雪青作为第三方没有责任,他们承认对孩子的行为预期有不正确的预估,以及没有派出数量足够的专业老师来全程跟踪,总之这两天蓝雪青跟仁爱一起,把整个活动复盘了一遍,仁爱那边做了自省,这事就算过去了。
仁爱的领导和蔼可亲,还特意介绍了下仁爱的整个公益体系,不仅有针对特殊儿童的学校,还有公益救助机构,是跟庆原自治州公安系统挂钩合作的,专门救护在这一带山区出事故的游客。
因为地处偏远,州警备力量和消防力量都并不充足,而这一带群山环绕,地理环境和自然条件都很复杂,还是旅游区,每年在山地各种游客驴友的事故频发,光靠正经的警力和消防根本救助不过来,于是早年间仁爱自发成立了公益救护队,后来救护队被归属到州公安系统下,也算是个正规的有名目的机构了。
这次仁爱的领导特意过来,就是想游说别冬和冷峯加入他们的救护机构,因为他俩在救小栗子的过程中表现英勇,行动迅捷果断,看得出来身体素质、反应力各方面都不错,领导说这是两员潜在的骨干大将,今儿必须把他俩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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